她说:“我一女的,上那多学干嘛。”
她忍住没说,再过几年,学校里都乱了,也没有人真的学习了。而且,在城里上学的话,老三届全会下农村。
上学,在这个时代有什么意义。
就连恢复高考,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女的怎么就不能有文化了。”严磊很不赞同。“你让你舅想办法把你户口扒过来。你再继续上几年学,让你舅给你安排个工作。”
“当工人!我跟你说,没什么比当工人更光荣的了。”
“你没文化,很难去当工人。”
林夕夕被训得直想翻白眼,终于憋不住顶了一句:“当一辈子工人有什么出息。干得再好不如嫁的好。”
一直到一七、一八年米兔运动席卷中国之前,这一句干得好不如嫁得好都是社会对女孩子的一个共识。
林夕夕是九十年代的人,这思想根深蒂固了。
严磊其实考虑的是阶级问题,不是婚姻问题。他还想再说,乔薇出来了:“吵什么呢?唷,小林,这裙子穿着好看。”
林夕夕勉强喊了声“乔姨”,说:“我来还凳子。我走啦。”
说完赶紧跑了。
受不了,受不了这男的训人的话一套一套的。
等她走了,严磊把院门重又栓上,转身一看,乔薇跟那憋笑呢。
她怎么见天地笑?严磊也纳闷,乔薇自从打省城回来,就变得特别爱笑。
“笑什么呢?”他莫名其妙。
“咳。”乔薇说,“官架子可真大。”
严磊这个人,在家里是丈夫,是父亲,是男人。说实话乔薇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另一面。
是个团长呢,这级别不低了。手底下有营长,有连长,排长、班长,还有好些兵。乔薇穿越过来也有快一个礼拜了,第一次看到他展露出作为领导的作派。
叭叭叭叭训人挺溜,给林夕夕一个重生女训懵了。
“不要多管人家的事。”乔薇说,“你又不是她爹。”
“不管。不过好歹叫我声叔呢,见着了就说两句。”严磊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晓得读书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事。”
乔薇本意是不想让严磊多管林夕夕的。因为林夕夕其实是她姥姥那一辈的人,那一代的人思想可太顽固了,太难改变了。
妈妈的婚姻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不是姥姥拚死阻拦,她其实完全可以在生孩子之前就离婚,纠正这个错误。单身没有孩子的话,后面的路会走得更顺一些。
但姥姥太顽固了,坚决不许妈妈离婚,觉得丢不起那个人。后来是姥姥去世了,妈妈才终于离婚解脱。
“没法跟她们讲。”妈妈说,“讲不通。”
但乔薇想起来,严磊是真的很喜欢读书人,他为着原主读过高中肯高看她一眼,娶她的时候答应过她很多在当时看来过分的要求。
“你在老家没上过学。”她问,“怎么这么喜欢读书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严磊不假思索地说。
乔薇咳了一声:“这思想不对啊。”
那是旧思想,现在无产阶级才高于一切。
严磊看了一眼院门再看一眼房子里面的严湘,说:“这不是只跟你说吗。”
乔薇说:“以后小心,别说惯了说秃噜嘴。”
她政治觉悟这么高,严磊很欣慰。他说:“你放心。”
他顿了顿,说:“我刚当兵的时候其实才十四岁,谎报了年纪当兵的。我遇上一个好领导,他跟我说,要读书,要学习,要有文化。”
怪不得严磊非要娶高中生。
原来严磊生命里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啊,原文里好像没看到,没有提到过,还是她看漏了或者忘记了呢?
乔薇才想多问一句,严磊已经自己说了:“他牺牲了。”
乔薇:“噢……”
初来的时候,乔薇对严磊的印象止于原文的描述,冷峻、凛冽。
可现在乔薇知道严磊这个钢铁一样的男人也有细腻的情感,不是简单的几个形容词就能概括的。
她抬手摸上他的后颈轻轻摩挲。
这一刻,严磊能感受到,她与他的情感是可以相通的。
她温柔的摩挲,是对他的怀念之情表示理解和安慰。
晚风拂在脸上,都叫人说不出来的舒服。
院里的菜田,河边的淤泥,妻子的手心,都让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