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婉容身子一抖,又蹲了下来。

齐彻面有薄怒,只死死盯着我:“难道堂堂国师就只会用上位者的气焰来打压他人吗?”

的确,我很少会如此为难她。

“殿下,我是陛下亲赐与你的老师,按理来说你次次见我都该对我行大礼才是,日复一日,你的膝盖恐怕早就磨损不堪。”我走至他跟前,伸手摘去他肩上的落叶,平静地直视他:“可如今你还站得好好的。”

“看来,我这上位者的气焰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佯叹道。

齐彻一怔,随即嗤道:“若你想要一副膝盖,大不会用如此复杂的法子。”

“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学生,”我轻笑出声,看向婉容,意有所指:“若是我想要,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呢?婉容郡主。”

陆婉容似是想起了什么,手指紧紧攥着衣袖,额上有细汗沁出。

记得几年前,有个案子审不下来,诏狱司的人请我过去一趟,那天临近日落,残阳如血,待我将黏着细碎血肉的匕首放下,在水盆中净手时,门外传来一道突兀声响。

我一转头,就对上了门缝中婉容郡主那双惊恐的眼睛。

“那我换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起来吗?”

婉容的声音有些颤抖:“妾身知错。”

“郡主果然聪颖。”我满意地点点头。

“她何错之有?”齐彻冷着脸看我。

“何错之有?”我掀了掀唇角。

“帝王策,修得是帝王之术,怎么?婉容郡主,你陆家是想做帝王吗?”

话落,婉容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身子抖如筛糠。

“妾身不敢!”

齐彻一惊,立马半跪下去抱着她,抬起头冲我恶狠狠道:“你吓着她了!”

“一本破书而已,至于吗?!”

“太子殿下!”寒蝉出声警告他的出言不逊。

齐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神色莫名地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没有看他,只望着庭中央的那片荷花池,池中的那株荷花在风中飘摇,已呈颓靡之势。

良久,我才收回目光,叹息声轻微落地。

“你以为你就没错吗?”

“一本破书?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对这帝王之道虎视眈眈吗?”

齐彻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但那不包括我,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身居储君之位,你便让我修帝王之术,这是要向天下宣告,权倾朝野的国师大人操控着我年迈多病的父王,现在父王身衰力竭,便要继续操控我当你的傀儡么?”

齐彻毫不畏惧地迎上我的目光。

“殿下——”

寒蝉急得上前一步,喝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仍是不屈服地顶嘴道。

“你没说错,你说得很好。”我淡淡开口。

“权倾朝野啊……”我在唇齿间反复咀嚼这几个字,以至于显出一丝悲凉,透着这十几年间世事磋磨的疲倦和苦涩怅惘的自嘲。

既然如此,生杀予夺,但凭我意。

“来人,”萧萧秋风霎起,吹起衣角纷飞,我拢了拢袖子,左手像往常一般负在身后:“将婉容郡主拿下。”

“你敢?!”

“沉大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除却齐彻挡在婉容身前的急喝,还有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

我回过头。

来人一身玄衣银甲,倚在朱红的殿门旁,已是黄昏时分,残阳倾泄而下,洒在他胸前的龙纹铠甲上,宛如战场厮杀时溅上的热血。

“沉大人,好久不见。”

他见我回头,向我走来。

佩剑未除,银甲未卸,每一步,都似乎踏起了黄沙飞扬,混杂着热腾腾的血腥气。

“陆将军,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