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两人走到门口。
陈清雾拿钥匙打开门,伸手揿下门边的一排按钮,灯光应声洒落。
孟弗渊环视一圈。不过两三天没来,架子上又多了好些未干的素胚。
陈清雾问:“喝茶,还是?”
“纯净水就行。”
陈清雾去冰箱那儿拿了两瓶水,走过去放在茶几上。
孟弗渊拧开,喝着水,同时打量着她,“为什么又偷偷逃掉了?”
“不知道怎么继续跟祁然沟通。”
孟弗渊仿佛深以为然,“他脑子是有点轴。”
陈清雾轻笑一声,却又将目光垂下去,“……跟你聊他的话,你会不会不高兴?”
“当然会。”孟弗渊说,“但你的心情更重要。”
陈清雾心想,这就是一起长大的哥哥的好处吧,天然的信任感,和她同一阵营的盟友。
“……他跟我说,这次,换他来我的世界。”
孟弗渊神色平静极了,“他受得了吗,你的世界这么安静。”
“是啊。”
孟弗渊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如果觉得动摇,那也很正常。”
“没有。”陈清雾干脆答道,“我没有这么天真。我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你记得吗,我高中的时候,其实成绩很好。”
孟弗渊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去学陶瓷吗?”
孟弗渊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这涉及到一个秘密……”陈清雾望住他。
“你的表情好像这秘密需要收封口费。”
陈清雾一下就被逗笑了,“……可以暂时严肃点吗?”
“当然。”
论严肃,还有谁比孟弗渊更擅长。
陈清雾默了片刻才说,“我爸妈……高中的时候差点离婚。”
她朝孟弗渊看去,他的表情似乎不觉得意外。
她不由问道:“……你是不是知道?”
“没有。只是有一种直觉。那年过年回家,见你好像不大开心。成绩考得不错,跟祁然也没吵架,那肯定是家庭原因。你父母之间气氛也有些微妙。”
他真是敏锐。
陈清雾点了点头,“……起因是我妈发现,我爸衬衫上有长头发。我爸坚持只是出去喝酒逢场作戏沾上的。后来我妈为了报复,故意跟她高中同学出去吃饭跳舞。回来两个人就大吵一架,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都摔了。”
孟弗渊一顿。
她手掌撑着单人沙发椅的边缘,垂眸的样子仿佛一樽易碎的瓷像。
“……我那个时候觉得好困惑,我爸妈不是所谓的校服到婚纱的典范吗,怎么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吵起架来,比电视里演的那些还要丑陋。”
陈清雾顿了顿,才又继续:“他们结婚的时候,彼此都还很拮据,但还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套特别漂亮的餐具作为纪念礼物,我妈供起来都舍不得用。他们那天吵架,直接就摔碎了,毫无留恋……等他们吵完,我去收拾,特别天真地想把它们拼好……陶瓷这种东西,碎了就是碎了,不存在修复如初的可能性。那天放学去逛商场,看见开了家陶艺教室,我很自然地就走了进去……当时想着,我是不是可以重新烧出一套,一模一样的瓷器。”
这一段往事,孟弗渊全然不知晓,陈清雾平静诉说的样子,让他呼吸艰涩。
“你现在有这个能力了。”
陈清雾点了点头,“但我不想这么做了。我爸我妈,后来都在偷吃……他们彼此都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她重复一遍。
不管是精美餐具,还是玻璃风铃。
忽觉孟弗渊站了起来,她抬眼,却见他走到了自己跟前,微微俯身:“正好,给你带了件不会碎的礼物。”
陈清雾眨了一下眼。
他伸手,摸了摸西装外套的口袋。
拿出来时,修长手指间多了一只密封的玻璃小瓶。
“材料问题彻底解决了。这是最后确定投入使用合金材料,我让他们留了一点,做个纪念。”
玻璃小瓶递到了她跟前。
陈清雾望着它,一时哑然。
玻璃瓶里,那合金材料,被做成了一朵六瓣雪花的形状,并无金属的质感,大抵因为那材料的颜色本身偏白,不仔细看,真像是一朵被凝固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