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阵营,只有他们彼此。
他多年审视,冷眼旁观,已有即便决裂也无甚所谓的觉悟。
而清雾点破他的心意那天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时间,她还没有同等决然的觉悟,再正常不过。
她夹在两家之间,必然要比他承受更多的压力,两家父母是怎样性格,他比任何人都要洞彻。
会害怕,才说明最坏情况已纳入她的考量范围。
他又怎么可能苛责她一时的不够坚决。
“别哭,清雾……”孟弗渊手指不断擦去她的眼泪,使她抬眼与他对视,这般沉默了好久,他忽略心底钝痛,哑声开口,“……你需不需要,再给你一些时间慢慢考虑。”
所有情绪一时淤积于胸口,陈清雾张了张口,不知道怎样反应才是正确。
“没关系,你就坦诚告诉我,需不需要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陈清雾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我等你考虑清楚。”孟弗渊的呼吸就浮在她的面颊上,声音有种包容的冷静,“但提前说明,我所能为你做的,全部都做了,所以你考虑的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来找你,我等你来找我。而一旦你来,我就自动视为你已经考虑清楚,决定跟我一起面对最坏的情况。”
陈清雾哑然失声。
这世间怎么会有孟弗渊这样的人,有上位者的包容与强势,却无任何倨傲与胁迫。
在他这里,软弱是可以的,不计后果的冲动是可以的,出尔反尔也是可以的。
她被允许以陈清雾所有的面目存在,而不必只是那个乖巧懂事的陈清雾,委曲求全的陈清雾。
“还有一点。”孟弗渊又沉声补充,“我只等你一……两个月。我不希望这件事拖到最后,不了了之。今天是12月26日,2月26日为限,到了那天你仍然没有来找,我会拉黑你一切联系方式,今后所有来往,仅限于世交之间的应酬。这样你能接受吗?”
眼泪又要滚落,陈清雾声音发哑:“当然……这样对你才公平。”
孟弗渊闭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一时都不再说话。
面颊皮肤紧绷,微微刺痛,她垂着眼睛,感觉眼底也有一种发涩的痛感,与心口处的,别无二致。
孟弗渊再度开口,声音黯哑涩然:“饿不饿?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
“……好。”
陈清雾从台面上下来,转身拿起那束黑色纸张包装的玫瑰,下意识将它抱得很紧。
正准备转身,孟弗渊忽从身后伸臂,一把将她搂住。
脑袋低垂,脸紧紧埋在她的颈间。
呼吸挨上皮肤,一种滚烫的触觉,这个来自身后的拥抱,好似将一切脆弱展露。
所有生杀予夺的权柄,他都亲手交到她手中。
心脏仿佛被置于冰雪之中。陈清雾动作都停止,情愿时间也是如此,这样就不必抉择。
终于,孟弗渊松了手。
她看见他伸臂拿起了台面上的眼镜。
片刻,自身后传来的声音,只有一种绝对的平静,“走吧。”
陈清雾抱着花,机械地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她朝着孟弗渊脸上瞥去一眼,那冷静到极致的神情,没有任何窥探情绪的余地。
这一顿饭,如何结束的,陈清雾毫无印象。
走出餐厅,她站在路边,等着孟弗渊去停车场取车开过来。
空气凛冽,风拂过面颊,薄刃般的锋利。
她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却没能摸到打火机,大抵出门时忘带了。
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只好作罢。
这时,车灯一闪。
抬眼看去,孟弗渊的车驶近,停在她跟前。
返程,一路沉默。
车载音响续播着歌单,音量很低,恍如窗外闷噪的风声。
这首歌陈清雾听过。
「他也想和你躲进无光的地方生活,分享着丑陋,或翻了啤酒」
「他应该别出生,或应该被牺牲」
「你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注)
车到了工作室门口。
先前的对话太隆重,以至于到了这里,只能说得出“早些休息”与“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