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和少女争执了几句,依稀提起姨娘、不公、从军、出息等字眼。
别的,他听不清,也记不得了。
少女哭得越来越凶,到底拗不过他,偷偷撇了眼空无一人的宅院,塞给他一荷包碎银子。
眼前已经一片模糊,谢知方却忽然回忆起,那个荷包的样子。
姐姐绣工最是出众,翠绿色的丝线绣出颇具风骨的修篁竹石,那个荷包,跟了他许久,装过蜜饯零嘴,浸过蛮夷人的污血,到后来他封侯拜相,那方寸布料也跟着水涨船高,装起了金锞子。
一直用到内袋破损,他才依依不舍地把荷包收了起来。
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所以根本没有看到,那愁思满怀的少女,倚着门框,对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暮色四合,她方才无力地滑坐在台阶上,把头埋进双膝,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谢知方终于承受不住重若千钧的压力,闭上了双目。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悲亦可笑。
钻营半生,自诩文韬武略,占尽风流,可到头来,却还是惨淡收场。
他死了,还会有谁记得他,为他流下半滴眼泪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活人向来健忘,大多凉薄。
那唯一在乎他的姐姐,已经先他一步而去了。
人死之后,真的会有阴曹地府,真的需要走过那座奈何桥吗?
喝过孟婆汤之后,真的能忘却旧事,投胎为新生婴孩吗?
胡思乱想着,谢知方彻底失去五感,堕入混沌虚无之中。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喧闹的蝉鸣之声。
费尽全身力气,挣扎了许久,眼睛方才张开一条缝隙。
天光乍破,刺得他瞳孔生疼。
浅碧色的帐幔笼住他的身体,从轻纱中往外看,依稀可以辨得房间内的陈设。
简朴而不失风雅,疏拓而不显粗犷。
久远的熟悉之感缓缓泛了上来。
他难以置信地半坐起身。
少爷醒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迎过来,笑嘻嘻的,离下午上课的时辰还早,少爷再多睡一会子罢。
谢知方用力抓住他的手,惊道:小蓝?你不是被你婆娘的奸夫砍死了吗?
啊?小厮吃了一惊,我的天爷!少爷您不是魔怔了吧?您等着我去给您找大夫!
啊谢知方愣了一愣,抓住他不放,你等等,今年是隆安几年?
元年啊!新帝刚登基!小厮几乎要哭出来了,不行,我还是去请灵隐寺的高僧过来驱驱邪吧!少爷您可别吓我啊!
隆安元年,也就是说,他才八岁。
依托于强大的心理素质,谢知方快速镇定下来。
到底是南柯一梦,还是上天垂怜,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没事,只是有些睡糊涂了,别怕。谢知方安抚他,旋即想起那个他亏欠良多的少女,姐姐在哪里?
小蓝十分狐疑,小姐当然是在她的流光苑啊,少爷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谢知方翻身跃下床,抓起外袍,趿拉着鞋履往外冲。
他冲了几步,又折转回来,拍了拍小蓝的肩膀:小蓝,听爷的,以后别娶那个叫彩云的黑心丫头,爷另外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小蓝脸色又垮下来,目瞪口呆。
这这这哪里正常了?
他还是去请高僧吧!
目前主要更《脱缰》,这边更新时间无法固定,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不喜欢等待的小可爱可以养肥再看。
另外,不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