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总不来见我,我便有些坐不住了。
一日晚间,我坐在凉亭里等他,那是他回来的必经之路。
游光喝了不少酒,酒气老远就扑过来,看见是我,立马站住,想笑又怕我嫌恶,僵硬地扯出个难看的表情。
公主,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他立刻想到别的地方,有些紧张,是不是下人伺候得不好?还是公主有什么吩咐他们办得不够得力?我
我牵住他的衣袖,他上牙与下牙打了个架,变成哑巴。
那么阴险诡诈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像个傻子。
我拽着他往我的卧房走,他慌得不行,同手同脚的样子令人发笑。
人长得也还是很丑。
唉,还能怎么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我把他推到床榻上,他手忙脚乱地扶住床柱,面孔涨红:公主奴才
游光,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对于我们二人的婚事,你可有反悔?我正经问他。
他立刻答:奴才能娶到公主,实乃三生有幸,若有反悔之念,立刻天打雷劈,万虫噬骨,永世不得超生!
我歪着头看他,笑容揶揄:哪家夫君总是自称奴才的?真难听。
他呆住,渐渐理解了我话中的含义,眼睛亮了起来,带着灼人的热烈。
第二日早上,他服侍我穿好衣裳,心情极好的样子,亲手更换脏污的床被。
我瞄了一眼,自己都觉脸红。
啧,游指挥使不但武艺超群,工于心计,在这方面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看着床单上的血迹,我忽然开口问:游光,若那日你去得迟了,我清白已失,你还会救我么?
我问这句话,自有原因。
城破那一日,傅府亦遭波及,乱民破门而入,将傅如绡奸污。
事后,傅如绡自知清白已失,主动给已经定过亲的裴安写了封信,自请解除婚约。
裴安是多要名声的人,立刻表态说不介意此事,不日便举办婚礼,将傅如绡风风光光娶进家门。
世人对裴才子的情深意重津津乐道,他的声望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可我却听游光手下那些安插在各个世家的探子道出内幕。
裴安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介意的,自新婚之夜起,便没有踏进过傅如绡的房门。
不仅如此,裴母嫌弃儿媳身子不干净,日日让她在跟前立规矩,想尽办法磋磨,裴安明明知道,却无动于衷。
当初的情比金坚,不过是一场荒诞的笑话。
这不,成亲不到一年,傅如绡已经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我在庆幸自己避开了裴安这个伪君子的同时,不免有些后怕。
游光皱了眉,道:若是公主清白遭污,也是奴我保护不力之过,我自然会将那些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将公主往后的事情安顿好,然后自尽以谢罪。
这人的手段当真毒辣,头脑也着实偏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死,我们两个人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长命百岁。
游光似是极高兴,连声答应,又亲手绞了帕子,帮我擦脸。
窗户纸捅破,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只要回了家,便抱着我不肯撒手,黏人得厉害。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小秘密。
原来,他一早便对我怀有非分之想。
某个炎热的午后,还是低等护卫的他,犯了小错,又不太会来事,遭顶头上司不喜,跪在廊下遭人毒打。
我那日新得了颗夜明珠,心情正好,便喝住了打他的人,又提拔他做了中等护卫。
可我哪里能想到,那天他就狗胆包天地瞄上了我呢?
我更想不到,帝国将崩之际,他竟趁虚而入,巧进谗言,连哄带蒙地说动了我那老糊涂的父皇,令父皇赐婚于我们。
这人,当真心机深沉。
唉,看在他对我一心一意的份上,罢了。
五年后,新帝也走上了昏聩荒淫的老路子,那几位开国功臣却都是狼子野心的主儿,蠢蠢欲动,长安又开始不太平。
游光急流勇退,早早便铺好了后路,玩了手漂亮的死遁,带着我远赴江南,做他承诺给我的闲云野鹤。
路程途中,他绕道陪我去拜祭父皇,端端庄庄在那棵树下磕了三个头。
他再度承诺,却是以女婿的名义:父皇,您放心,我定护燕珍一世周全。
字字句句,落地有金石之声。
在江南定居的第三个月,我诊出了喜脉。
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感受着覆在我肚子上的大掌传来的颤抖,我低低笑了。
我燕珍,徒有美貌,头脑空空,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义,也不介意他手上沾染过多少鲜血。
只要我们两个长长久久在一起,永不分离,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