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1/2)

独独宰相张敬,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一直坐在旁边旁听的户部侍郎赵昌平,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站了起来,看向杨敬宗,微微低头,拱手道:“杨相,您方才说了一句‘无论是非对错’,下官极不认同。”

这位赵侍郎环顾左右,声音沉重:“我辈乃是读书人,在场诸公应当都是科甲正途出身,我等读的是圣贤书,古圣先贤有哪一位说过,无论是非对错的话了?”

赵侍郎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下官明白,诸公为君父持国,自有难处,但是即便是为国逐利,也不应当无论是非对错,沈毅这件事情,即便要处罚于他,是非二字,也应该论个清楚明白!”

赵侍郎这番话,掷地有声。

虽然他也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发言,但是不得不说,他这番话抢占了道德高地,说的十分漂亮。

杨相国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抬头看了赵昌平一眼,没有说话。

议事堂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应答赵昌平的话。

最终,还是张敬张相站了起来。

这位老相公看了看杨敬宗,又看了看赵昌平,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诸公,为了一件小事,不至于伤了和气。”

他看向赵昌平,轻声宽慰道:“赵侍郎,杨相所作所为,都是谋国之举,你不要放在心里。”

张相国环顾四周,淡淡的说道:“老夫的意思是,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那就各自上本罢,把意见都送到陛下那里去,交由陛下决断就是。”

杨敬宗本来昏昏欲睡,听到张敬这句话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缓缓说道:“那就这么办罢。”

朝堂更新否?

中书省的这一次议事,并没有商议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在张敬的建议下,众人决定各自上奏本,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意见,其实这是一个不太好的举动,因为皇帝既然让中书议事,就是要议出一个结果来,像这样各自上书,自说自话,说不定就会让皇帝不满意,甚至大发雷霆。

而杨敬宗与张敬这两个宰相,之所以会同意这个做法,也是各有心思。

皇帝接待齐使的时候,张相是在场的,他很清楚皇帝的态度,也明白皇帝心里向着沈毅,但是杨敬宗的态度也很明显,如果非要统一出一个意见出来,那么张相在杨敬宗与皇帝之间,肯定是要得罪一个人的。

与其这样,不如自说自话。

而杨老头之所以点头同意,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他也能猜到皇帝的想法,但是作为“首相”,他也态度鲜明的不想与北齐产生太大的矛盾,干脆各自上书,让皇帝看到具体多少人是“龟派”,好给皇帝施压。

在两位宰相一头的情况下,中书省议事也草草结束。

礼部官员以及赵昌平,各自离场。

几位宰相除了当值的宰相留在中书之外,其他宰相也都从中书省离开,回家给小皇帝写小作文去了。

众人走出中书省之后,宰相张敬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看向身前快步而行的赵侍郎,出声叫道:“昌平慢些走,等等老头子。”

赵昌平立刻止步,回头朝着张敬走去,等到离张敬近了,他才微微低头,恭敬拱手道:“相公。”

他们两个是老熟人了。

毕竟张敬的亲孙子,就是赵昌平的学生,赵昌平还是五品官的时候,就被张敬请到了家里给亲孙子蒙学,两个人虽然不是师徒亦不是亲友,但是单纯在政治关系上来说,已经与一家人没有什么分别。

张敬拍了拍赵昌平的肩膀,笑着说道:“用不着这么客气,咱们边走边说。”

赵昌平微微点头,跟在了张敬身后。

张相两只手拢在袖子里,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与礼部有关,与陛下有关,但是与昌平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昌平这些年为官一直很是谨慎,甚至当年老夫请你收个学生,你都百般推脱,如今怎么会主动掺和进来了?”

“再有……”

不等赵昌平回答,张敬就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有,今日你在议事堂里,当面冲撞杨老头……”

张相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算一算日子,已经差不多十来年没有人敢公然与杨老头作对了。”

他盯着赵昌平的眼睛,沉声道:“你太心急。”

“你可以等一等的,等到杨老头自己退下去,如今他虽然老了,但是毕竟还没有退下去,你这个时候招惹他,他便会以为你在暗中积恨对他已久,他就会觉得你将来可能会害他。”

张相公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虎老雄威在,昌平啊,你要看得分明一些,如今朝堂上,块头最大的依旧是他杨老头,即便他快要退下去了,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赵侍郎垂手而立,淡淡的说道:“老相公,赵某一生为官中正,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也就不怎么怕人报复,了不起就是被贬官回乡,到时候我就去江都,与旧时好友一起治学去,至于今日为什么冲撞杨相……”

赵侍郎长叹了一口气:“诸公口中的江都士子沈毅,是晚辈一位挚友的学生,昨日晚间他还到府上,与我说明了此事,在晚辈看来,这件事情里沈毅有对无错。”

赵侍郎面色严肃,开口道:“国家利害固然重要,但是是非对错也同样重要,张相您在朝几十年,应当能够看得明白朝局,国朝六十年来,也就宪宗皇帝时期稍稍振奋了一些,从先帝朝至今,不管是人心还是朝局,已经愈见颓势。”

“十年以来,朝廷在杨相的带领下,一退再退,而大陈……已经不能再退下去了。”

赵侍郎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不能齐人进一分,我们就退一分,趁现在新君亲政,锐意进取,这是国朝最后一缕生机,抓不住这缕生机,大陈不要说是归复故都,就是保住半壁江山,可能都是难事!”

他看着张敬,长叹了一口气:“张相,您今年已经年近七十,晚辈也已经五十出头了,你我闭眼之前,可能见不到山河破碎的一天,但是咱们都有后辈,你我如今身在其位,如何忍心见到神州陆沉,子孙罹难?”

“这个时候,不得不拼一拼,搏一搏!”

两位大佬在边走边谈话,其他人自然不太敢靠近,因此此时两个人身边五丈都没有人,只要声音不是很大,就可以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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