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出现在建康。
那一天,无数南渡侨民的老人家坐在家门口,坐在地上,趴在床上,号啕大哭。
张敬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这份责任太重了。
他们这一代人,乃至于前面几代人都没有担起来,没有道理把这份责任强压给一个年轻人肩膀上。
老相国的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句话。
“有时间,多来张家走动走动。”
沈毅默默低头道:“晚辈遵命。”
老相国脸上露出笑容。
“年轻人事忙,老头子便不多留你了,简儿。”
张简低头。
“孙儿在。”
张相深呼吸了一口气。
“替老夫送沈公子。”
国家柱石
张府门口,张简与沈毅师兄弟两个人,差不多肩并肩走出来,这位张大公子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祖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心中执念便越来越深,前两天我刚回家,他还把父辈们叫到身边,说什么等他百年之后,要给他立悬棺,不能让他入土之类的话。”
说到这里,张简语气有些无奈:“最近几十年,哪里还有什么悬棺……”
他看向沈毅,轻声道:“老人家只是见到了子恒的诗,心中有所触动,子恒你不必多想。”
如张敬所想。
他那一代人对北边还有执念,但是到了二代自己张简这些第三代人这里,对北边的执念便没有那么重了,张简这么说,也是不想让沈毅承担不必要的压力。
毕竟北伐两个字……
对于现在的陈国来说,太沉重了。
如今的满朝文武,心中想的都是固守淮河,偏安一隅,即便有人叫嚣着要北伐,也是为了讨好皇帝,喊喊口号而已,真正有这个念头的,少之又少。
即便是老相国张敬本人……恐怕也是如此。
老人家刚才虽然一副心心念念北归的模样,但是政治人物都是复杂的。
他能够在中书坐稳这么多年的次相,绝对不会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物,老人家作为南渡的侨民,心里思念故土是肯定的,但是现在这个局面,真要说老人家一心想着北伐,那就太幼稚了。
道理很简单,因为杨敬宗那一派主张龟缩,那么反对杨敬宗的一派就肯定要强硬一些。
如今,杨相的时代已经过去,皇帝陛下正在一点一点攫取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朝廷里的强硬派,也一定会慢慢崛起。
这个时候,北伐两个字,是可以当成政治口号来喊的。
这种口号,与阿弥陀佛没什么区别,念起来好听,但是却未必要去做。
老相国刚才那番话,明里暗里的意思,大约是让沈毅去带头喊这个口号,去当这个出头鸟。
之所以不让自己的大孙子去喊这个口号,是因为这种口号太极端。
小皇帝锐意进取的时候,这些强硬派当然可以在朝廷里风光无限,可一旦吃几个败仗,或者北齐兵临城下的时候,这些带头喊口号的强硬派,就会第一个遭殃。
因此,老相国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太过极端。
毕竟儒家讲究中庸二字,讲究过犹不及。
不过张敬的几句话,云里雾里,沈毅也只能自己瞎琢磨,至于真正琢磨出了老相国几分本意,恐怕没有人能够弄得清楚了。
听到张简这么说,沈毅笑了笑,开口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多想,我一个八品官,多想什么?”
张简自嘲一笑:“不错,子恒你八品官,为兄七品,咱们弟兄便是想破脑袋,也于时局没有半点影响。”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张家正门口,张简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笑着说道:“今天家里客人多,恐怕还有我忙活的地方,就不送你了,这次回建康,我估计会多待几天,家里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便去寻你喝酒去。”
沈毅微笑点头:“随时恭候。”
两个人拱手作别,沈毅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对了师兄,听说宫里正在选皇后,师兄有没有消息?”
“没有。”
张简老老实实的摇头道:“听说建康城里各家各户都送了帖子画像上去,都送到太后娘娘的坤德宫去了。”
张简笑着看向沈毅,问道:“子恒怎么突然对皇后有兴趣了?”
沈毅连忙摇头,笑着说道:“这是你们这些大家族的事情,小弟只是心里有些好奇,因此问一问而已。”
说实话,皇后是谁沈毅一点都不关心。
只要不是那个北齐公主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