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在北边站稳脚跟,沿途征齐地汉人从军,则北伐可期。”
这是沈毅当时的原话。
只这一句闲聊的话,顾老头便神色大变,对沈毅发了火。
沈毅回想一下之后,也觉得后怕,因此赶忙回家写了份请罪的文书,匆忙进宫,想要往回找补找补。
他的确太急了。
急到犯了忌讳,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顾老头接过沈毅递过来的酒,闻了闻之后,给自己倒了一碗,轻哼了一声:“还好今上性格还算豁达,要是个多心的皇帝,你沈七这辈子休想被真正重用了!”
沈毅低头喝了口酒:“这般严重么?”
顾老头“哼哼”了一声。
“恢复故地,还于旧都……”
“这八个字听起来好似大过天一般。”
这老头仰头喝了口酒,然后看着沈毅,冷笑道。
“真要是大过天去,世宗皇帝当年为何仓惶南渡?”
“神州一统真要是这么要紧,李氏当初,便……”
沈毅猛得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老头的发言,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顾师上午还说我胆大。”
沈老爷心有余悸的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你比我胆子大多了!”
冬夜里,老头白发飘飘,哈哈一笑。
“怕什么,老夫还能活个几年?”
顾事
见顾老头喝的面酣脸热,沈毅微微叹了口气,敬了老头一杯。
师徒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顾老头博古通今,说起话来也很有意思,不知不觉,二人便谈到了深夜。
见老头已经有些困了,沈毅低头喝了口酒,心里犹豫不决。
过了许久之后,他握了握拳,才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已经有些醉醺醺的老头。
“顾师,您家里儿子的消息,学生托人打听到了一些。”
顾老头本来喝酒喝的正高兴,听到这话之后,手上的动作都僵住了,他默默放下酒杯,抬头看着沈毅,忽然问道:“是最近才打听到的,还是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曾告诉老夫?”
沈毅低头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顾老头仰头喝完了杯中酒,眯着眼睛说道:“是因为今天,老头指点了你,你才愿意说,是不是?”
沈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微微叹了口气:“不是要瞒着顾师,只是一直在想要不要跟顾师说,该怎么跟顾师去说。”
顾老头抬头看着沈毅,吐出一口气:“你说罢,老头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沈毅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老头面前,开口道:“这是学生让人查访到的证据。”
“您家里的那位师兄,早年离开台州府之后,应该是……”
“搬到了建康来住。”
“他在建康西城,开了一家书铺,名叫英书斋。”
说到这里,顾老头眉毛脸上的皮肉都抖了抖,身体也微微颤抖。
顾英,是他的名字。
不过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用了,现在让人问他,他只说自己姓顾,叫顾天台。
这个“台”字,读作“胎”。
顾老头跟人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这么读的。
因为他的老家台州府,有一座天台山。
沈毅用手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那个英字,这个英字与寻常的英都不太一样,下面那个“大”字并没有出头,英字中间也就成了空心的。
老头只看了一眼,便捂着脸,泪流满面。
这是避讳。
他的儿子,多半是为了寻他才来的建康,因此把书铺的名字都写成了他的名字,但是又因为子避父讳,因此写成了异体字。
多半,他还在建康城里打听过顾英。
但是顾英早已经疯疯癫癫,不再以真名示人,因此父子二人,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无缘得见!
沈毅见老先生情绪还算平稳,于是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顾师兄在建康成家立业,书铺本来经营的也很好,不过在洪德二年,这书铺便倒了,顾师兄一家,也就此失踪,学生多方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