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请脉的太医说,朕这是四十岁的年纪,六十岁的身子。”
他看向沈毅,默默说道:“这些话,朕从来没有与外人说过,在外人面前,都是强装刚强。”
“也只有沈卿你回来,朕才能跟你说一说心里话了。”
沈老爷心里一个咯噔。
他低着头,开口道:“陛下,您万不能说这种话,您前些年的确是太辛苦了,正好这一次要立太子,以后可以将政事,多交托一些给太子以及中书处理,您好生休养个几年,龙体也就调养回来了。”
皇帝陛下脸上露出笑容:“咱们君臣,不说这些拐弯抹角的话。”
“十年前,背地里无数人与朕说,要把沈卿你,或者是沈卿的家里人留在建康,但是朕二话不说,让你们一家去北边团聚了。”
“这件事,足见朕的心迹。”
“如今,大陈看似兴旺,但是暗地里问题多多,北边还有边患,很多事朕都放心不下。”
“朕现在,只问沈卿一句话。”
皇帝陛下面色凝重,开口道:“他日,假使朕崩在沈卿之前,沈卿能不能替朕,将这朝廷看顾下去?”
沈毅面露难色,低声道:“陛下,朝廷里能人无数,臣……臣……”
皇帝看着沈毅,微微摇头:“你心里,还是在想,朕是不是在试探你。”
“这十年来,朕没有动过淮安军一个重要的将领,没有动过你半点权柄。”
“甚至……”
皇帝看着沈毅,开口道:“朕还把沈渊请到建康来,看了他整整一年,观察他的性子。”
“沈渊性子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大致与沈卿相类,朕也是信得过他的。”
“到现在,朕心里都没有顾忌了,沈卿顾忌什么?”
皇帝轻声道:“沈卿今日应了朕,朕就能下决心立太子。”
沈毅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陛下,沈家再这样下去,就会是下一个赵阀了。”
“那……”
“也没有什么。”
洪德帝似乎有些疲惫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笑了笑。
“赵家,不也守了淮河七十年么?”
“沈家要是能守七十年北疆,不管七十年之后发生什么。”
“朕都心满意足了。”
得偿所愿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哪怕迁都之后,沈毅依旧在北边统领边军。
毕竟,边军并不在燕京,即便是现在的燕京城,也只有沈毅的两千卫营驻扎,以及官府衙门的兵丁。
至于淮安军,则是在更北边,距离燕京都在五百里以上。
而洪德帝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约莫是有两重原因。
第一重原因,自然是因为沈毅自身与皇帝有交情,两个人初见面的时候,是洪德六年,那个时候的两个人才十六岁,一转眼已经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二十多年里,沈毅虽然立下了大功,但是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显得非常“懂事”,也正是因为这种循规蹈矩,让洪德帝对沈毅本人,是极为放心的。
第二重原因,就显得更加现实一些。
那就是,朝廷离不开沈毅,北边更离不开沈毅。
这十年时间,薛威与苏定都是进建康两次,而凌肃前后到建康的次数,超过了五次。
他一定原原本本的向皇帝汇报了淮安军的情况,此时的皇帝陛下非常清楚,一旦淮安军不在沈毅的掌握之中,由朝廷的其他人接手,那么立时就会成为一盘散沙不说,而且……
战斗力也会飞速下跌。
如今,北疆强敌仍在,离了沈毅,北疆防御就会不稳,再加上朝廷搬到北边去,可能就会更加危险。
再有一点就是,如果朝廷北迁之后,真让沈毅去诗酒田园了,洪德帝反而更加放心不下,这可是当年在东南,凭空拉出来两万军队,最终一路打到燕都的狠人。
他要是到了南边,心里不舒服,或者与后世之君不对付,谁知道会不会再去东南拉起来一支军队,再来一回北伐?
至于杀了,那就更不现实了。
一来皇帝陛下狠不下这个心,二来洪德帝现在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这种事干出来,千百年后,他也消除不了这个污点。
因此,沈毅不能离开北方。
在这种情况下,洪德帝只能以诚相待。
至于这其中有几分是情分,几分是权衡,恐怕也只有洪德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了。
而沈毅听到这里,抬头看向皇帝,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了。
相处了二十多年,沈毅很清楚皇帝陛下的性子,洪德帝绝不是什么性情软弱之辈,他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