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里头更是奢靡得不像话,天花板上挂着闪闪发亮的水晶吊灯,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沙发是皮的,一坐能把人屁股全包进去,写字台上摆着电视机、收音机,居然还有一台老式唱片机,就连窗帘上都绣着金线。
“呸,这狗玩意儿,我听说他以前就一普通的内科医生,这几年才发达起来的,全他妈搜刮的民脂民膏。”刚子可是根正苗红的穷苦孩子,恨恨地在沙发上踢了一脚,沙发移位,发出“咯吱”声。
顾安不担心,因为这里虽说是刘胖子的老巢,但其实是他老婆名下的房子,他早有准备,去年就跟老婆离婚了,他被抓后虽然认罪速度很快,但这个地方却一直没有招出来,上次报给顾安的门牌号也他妈是隔壁邻居的。而这几天他老婆回娘家,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他于是带着刚子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顾安倒不是为了钱财而来,自从跟清音生活久了,他也挺有点看不上以前的自己,搞几个钱算啥能耐。他是昨天听北城区那边的人说,刘胖子认罪没认全,因为还有好几个苦主天天去公安局大门口讨说法呢,有的说是他们以前在区医院生孩子,然后莫名其妙被告知生出来是死胎,等家属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说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当时没觉得有啥,可后来又被亲戚在别的地方见过跟自己长得像的小孩,人家也不是傻子,就怀疑当初所谓的产出死胎到底是否属实。
现在听说他落马了就想来问问,能不能重新调查一下这个事。
顾安本来不想管,但他眼见着找回童童改变了陈家命运的事,心里也颇有感触,要是能找到点证据,说不定也是挽救几个家庭。
当初哥哥出事,要是有人能愿意帮他们一把,说不定哥哥早就沉冤得雪。
俩人在屋里找了半天,床底,沙发脚,米缸水缸,凡是一切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当然,也不算完全没发现,至少在床垫子里找到几百块钱和几个金戒指金耳环,顾安不想节外生枝,就没让刚子拿。
反正俩人都不缺钱,以前去“换”东西赚的还有剩。
找了一圈,顾安沉思片刻,如果真留下什么证据,那应该是刘胖子藏的,他为了撇清嫌疑,应该会把东西藏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他轻易不会踏足的地方。
那就是厨房。
“呸,他们这日子可真奢靡,这厨房里的腊肉都挂得发霉了还吃不完,安子哥你看这熏鸡,都发霉了,还有熏鱼。”
“得了,好好找东西。”老子都听见你咽口水了。
这年头普通百姓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刘胖子天天吃香喝辣也不怕报应。但这人要是真怕遭报应,也就不会干坏事了。
想着,顾安的手指在墙壁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耳朵贴着一寸一寸的听,可惜全都是实心的声音,一点空洞都听不出来。等敲到灶台的时候,倒是变成了空心声,但灶膛里本就是空心的,也不足为奇……诶等等!
他贴着灶台某个地方,仔细的听了两秒钟,“拿凿子来。”
刚子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把锤子和凿子,俩人轻轻地,一下一下的凿,虽然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但周围住着邻居,还是小心为上。
一直凿了七八下,砖块松动,露出一个小洞,俩人眼睛一亮,“有货!”
里头,是用锡纸包着的一个小包裹,看起来也不大,但压得十分紧实,像一块小转头。打开一看,都是些发黄的纸张,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顾安迅速看了几张,都是举报信,有单位下属举报领导的,有学生举报老师的,有妻子举报丈夫的,大小得有二十来封,涉及到的都是书城市各大机关单位有名有姓的领导。
刚子咋舌,“这狗日的,留着这些东西干啥?”
“当然是为了敲诈勒索。”只要风波一日不停,他就能拿着这些“命脉”去要挟被举报人,这可是无本买卖。
“真他妈坏!”
顾安继续往下看,举报信之后,是两本护照,哟呵,还是鹰国护照!
顾安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迅速地闪了闪。这年代的护照,尤其是鹰国护照有多值钱自不必说,据说风波开始前,那些资本家为了离开,一箱大黄鱼加一栋大宅子都换不到一本护照,多少人为了拿到这个“自由的通行证”花光祖宗几代的积蓄,倾家荡产。
“咦,这是啥?”刚子从最底下抽出两张东西来,“什么什么大学……”
顾安一看,居然是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看时间就是今年九月份开学的,应该是刚从学校下发就被刘胖子截胡的,不知道是谁的录取通知书。这俩人说不定还在家里傻傻的等着收通知书呢,没有通知书这年头就没法报名,这种认通知书不认人的规则会导致冒名顶替的舞弊行为……虽然是工农兵大学,但也是大学,他这种行为,简直是毁人前途!
顾安看了看,幸好都是书城市的,一个是工业大学,一个是医科大学生物制药专业,“通通带走。”
清音是第二天中午下班回来才发现,顾安居然在家里,“你昨晚上哪儿了?”
“外头有点事。”似乎是怕她不信,又解释:“不是坏事。”
好嘛,清音也不多问,顾妈妈还没回来,她得自己做饭吃,顾安则是在她书桌上收拾东西,她回来之前桌上有好些东西。
两张通知书,顾安已经安排刚子找人给送到那两户人家去了,因为马上就开学了,要是再收不到,他们的大学名额就废了。剩下的厚厚一沓举报信,顾安好好的看了看,在他看来只要不危害国家,不伤害弱小那都不算罪大恶极。
关键就是那两本护照,这才是重中之重,上面的人名也很陌生,可以确定不是杏花胡同附近的人。刘胖子拿着他们护照干嘛?护照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俩人跟刘胖子什么关系?
顾安觉得,这才是重中之重。
最后,这一趟也没白跑,他居然还在锡纸包里发现三张空头的出生证明,章子盖好了,只需要填上姓名和出生日期就能去上户口,顾安怀疑这应该是刘胖子非法贩卖的出生证明。这东西能给一些来历不明的孩子或者人员制造合法存在的借口,涉及的事情更不可说。
顾安想了想,把举报信和护照留下,将出生证明找个借□□给正在公安局门口讨说法的失去孩子的家长,只要他们往上交,上面就会查,说不定真能找回几个孩子。
清音把面条煮好,他稀里哗啦饿死鬼似的吃了两大碗,就出门找瞿建军去了。
瞿建军这几天一直窝在军区,没敢回家,更没敢去杏花胡同附近看大丫二丫,因为瞿老司令让人在那边蹲守,让他一定要回家去。
见到顾安的时候,他刚挂掉家里打来的电话,一脸疲惫。
“建军哥出什么事了吗?”
“嗐,别提了,还不是老爷子,偏要叫我回去相亲。”
顾安扯了扯嘴角,上次他给清音讲的时候,她很爱听,于是就顺着问:“这次相的又是谁?”
“我管她是谁,反正我不去。对了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顾安大咧咧坐到他对面,刚想问问护照的事,话到嘴边又忍住,想起清音说的,他必须自己走在瞿建军前面,而不是等着瞿建军的帮助,“咳,想请你帮我查两个人名。”
他没掏护照,只是把护照上的名字告诉他,同名同姓的人是很多,但加上出生日期和出生地址,应该能缩小范围。
“这两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吗?”瞿建军抽出一根烟,点上,直接一包的扔过去,连带着打火机。
顾安稳稳的接住,但并未抽,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清音说的,要讲卫生,他知道烟抽多了的男人,身上和嘴里都有股难闻的气味,瞿建军现在就已经有点那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