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长风师兄他……”她哽咽了一下,“长风师兄对我们这些小辈总是很有耐心。”
她磕磕绊绊地说着,词不达意地向白飞鸿描绘着自己刚进入琅嬛书阁时候的事情。
“我不是修真世家出身的,只是凡人家的孩子,刚入门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地方,经常迷路迷到找不到住的地方,好几次还跑丢了……每次都是长风师兄来领我回去的。”
她说着说着,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夏夜里背着她往弟子居所走的男子,没有不耐烦,没有生气,一边走,一边问她最近的苦恼,不管多琐碎的小事,他都会认真听。眼泪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小姑娘慌忙抬手去擦,但是越擦越多,不多时,袖口就已经湿透了。
“他总是很仔细听我们说话,告诉我们该做什么,该从哪里开始修炼,就算是引气入体这么基础的东西,他也会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的教我们。”她说着说着又笑了一下,眼泪却又落了下来,“很难想象吧,他是宗门的大师兄,有那么多事要忙,却还是会教导我们怎么去记宗门的路,吃饭要去哪里,修炼要去哪里,比试要去哪里……不管有什么不明白的,找大师兄就好了。”
白飞鸿静静听着她说,什么也没有说。
“我刚进来的时候想家想得哭,别人会对我说,都进了宗门,前尘往事便都断了。但长风师兄从来不说那种话,他陪着我,等我哭完以后再摸摸我的头,给我糖吃,说没关系,想家想哭了很正常,‘你还小’——”她学着他的笑,“然后我就很少那样哭了。”
小姑娘哭得一张脸都红了,却还是怕丢了书阁的脸,竭尽全力克制着。她低头抽了抽鼻子,白飞鸿递了帕子过去,却被她牵住了衣袖。
有着一双鹿眼的女孩仰起头来,小心翼翼问她,就像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把这个希望吹碎了一样。
“这么多厉害的修士聚在一起,一定可以打败死魔吧?”她眼巴巴的说,“我听说前些年昆仑有人被魔尊掳去了魔域都救了回来……这次我们也能救出长风师兄对吧?一定能吧?”
听到那句话, 白飞鸿稍稍出了一下神。
——能像希夷从雪盈川手中救出她那样,从死魔手中救出林长风吗?
她垂下眼帘,错开了少女希冀的视线。
“如果我师父在, 他或许知道答案。”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自嘲似的, “但是我没有他那般神通广大, 我无法回答你。”
拥有通天彻地之能,洞悉万物之因果的人——能够明确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并不在这里。
从他将白飞鸿自雪盈川手中救回来的那天起, 希夷就陷入了长久的沉眠。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她只知道……
“我会尽力而为。”
她看向鹿鸣, 再度重复了那句她已经重复过两次的诺言。
这是她唯一能保证、也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
“多谢。”
鹿鸣看着她,片刻之后,小姑娘垂下眼,深深地向她行了一礼。
“其实我也知道……长风师兄能回来的几率很小,但他的魂灯还没有灭, 阁里上下就还怀着一线希望。”她眨了眨那双大大的鹿眼, 把眼里的泪意硬压回去,“白道友……我可以喊你白师姐吗?你和长风师兄很像, 都不会因为我们年纪小, 就说好听的话来哄我们……谢谢你。”
白飞鸿迟疑了一下, 还是伸出手来,摸了摸鹿鸣的头。
“无论如何……”她顿了顿,说道, “就算是为了你师兄,你也要珍重自己。”
原本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白飞鸿忽然想起, 前世的这个时候,与他们同行的书阁弟子里, 确实有一个有着小鹿一样大眼睛的小姑娘。
袭击尸骨林的时候,她因为冲得太前,所以是第一批死在死魔手下的人。
那时候,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尸骨林上方的天空时,感到了解脱,还是悔恨?她在最后一刻,是不是还在担心着她的长风师兄?
逝者无法言语,便也无从知晓。
白飞鸿只能稍稍加重了力气,又摸了摸她的头。
“你如果受了伤,你师兄会生气的。”
她轻声对鹿鸣说。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哭得快要死掉的小姑娘,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样。
虽然……她所在意的人,最后用流遍昆仑墟的鲜血向自己证明了他并不在意她。
但她还是相信,鹿鸣的运气会比她好一些。至少,林长风与殷风烈是不同的。
鹿鸣抬起头,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白师姐会露出这样伤感的神情,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却有一道谦和有礼的男声插入了她们的谈话。
“白姑娘。”陆迟明温声道,“大战在即,有些事还需同你商议,不知白姑娘是否方便?”
而后,鹿鸣便看到白飞鸿的神情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可以。”
连白飞鸿自己都为这声音的平静而感到讶异,她缓缓回过身去,第一次正视了陆迟明的面庞。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侧过头去,她不再有一丝避让,定定地看着陆迟明。
无比清晰的,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笑颜,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将手从青女剑上松开,向前一递。
“这边请。”
待到走到了一旁的僻静处,陆迟明方才开了口。
“你终于看我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细微的探究,“陆某冒昧一问——我可是在何时开罪了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