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冲到门口想要逃走的魔修,也是最先从背后透出血痕的。
一滴一滴,化作涓流,化作瓢泼大雨。
人的腔子里究竟有多少血?
自那一天起,白飞鸿知晓了过去从不知晓的答案。
观音庙中,就这样下起了一场血雨。
在血雨腥风之中,有一个男人出现了。
一人,一剑,剑风所向之处,皆是血雾泼天。
踏着血泊,自满地残尸中走来的男子,带着沉静到淡漠的神情。一身青衫,未染尘埃。他垂下剑,剑身明澈,投下一泓清影。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快的剑,才能在一气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依然滴血不沾。
而那个人也像他的剑一样,就算是一气杀了这么多人,依然是沉静纯澈的,不染一丝阴霾。他抬起眼来,一双青莲花瓣般的眼目,一张白玉雕成的脸庞,美得没有一点烟火气,如天外飞仙,浑然不似世间人。
在看到他们之后,男子清俊疏朗的面庞上才添了几分人气。
“抱歉,我来迟了。”他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你们没事吧?”
那时他们一个个都看得怔了,白飞鸿反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向前一步,询问道:“请问阁下是……”
“空桑,陆迟明。”男子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语气很是平常,却在幸存的修士中唤起了一种莫名的狂热。
“空桑陆家的少主!剑仙陆迟明!”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呜呜……”
“可惜大哥他……唉!”
“不过,陆家少主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当在东海吗?”
“你忘了吗,先前那个男人是东海空桑的叛徒,陆少主想必是来清理门户的。”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出乎意料的是,陆迟明却没有看地上那具空桑叛徒的尸体一眼,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白飞鸿的面上。
“你便是白飞鸿吧。”那时,他微笑着对她说,“我是来寻你的,琅嬛书阁的大师兄为死魔所掳,林阁主发了天下令,寻求一山二阁与东海三家的援助。此番对战死魔,所需医修甚多,昆仑墟那边本欲派闻人峰主前来相助,不巧他却在雪山寺为人诊治,便举荐了你。不想昆仑墟那边始终联系不到你,一时又空不出手来寻人,我恰好路过此地,便接受了昆仑墟那边的请托,来带你前往尸骨林。”
“多谢。”那时的白飞鸿只觉得惶恐,心中还有一丝莫名的悸动,“实在是太劳烦你了。我在外多时,昆仑墟的传音符用尽了,还没有补充,没想到会让你跑这一趟……”
“无妨,你不必如此紧张。”
陆迟明虽然盛名在外,为人却没有什么架子,见白飞鸿不安,还温言安抚于她,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何况,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他看了一眼地上带头大哥的尸体,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意,“若是我来得再早一些……他也不会死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忙开口安慰他。
“生死有命,你已经救了我们这些人了,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要说那也是那些魔修的错,怪不到你头上。”
“要这么说的话,假如我们再小心一点,也不会落入魔修的陷阱了。这样一来,我们大家岂不是都有过错?”
话虽如此,陆迟明也只是摇摇头,谢过了他们的好意。
“诸位的好意,陆某心领了。”他俯下身,抬手合上了带头大哥的眼睛,“不过这次——是我的剑太慢了。”
若是旁人说这句话,或许只是在矫饰,想让自己的无能看起来体面,或是在博取他人的谅解与同情。
然而陆迟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真心实意。
证据便是——在这之后,他修成了“一梦”。
比什么都要快,快到中剑的人甚至来不及感到痛楚,便沉入了如梦一般静谧的死亡。
很久以后白飞鸿才知道,他那日所诛杀的叛徒,是空桑的执剑长老。
他既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也是他剑术之路上第一个师傅。也是他发觉了陆迟明在剑道之上匪夷所思的天赋,极力说服空桑之主,将陆迟明送去蜀山剑阁。
但是那天杀死他之后,陆迟明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沉默着,练成了不会让任何人痛苦的剑招。
只是那时的大家什么都不知道,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匆忙间看到白飞鸿,便连忙找了个由头,将她推到陆迟明面前,劝他二人尽快离开。
“能让琅嬛书阁发出天下令,显然是危急之事。我方才听你们说,是有人落到了死魔手中?”同行的中年修士叹息道,“人在死魔手里,就像是叶上朝露,危在旦夕。你既已寻到飞鸿姑娘,还是早日动身为妙。陆道友已除尽此地魔修,后续之事交由我们几人来办便好。救人如救火,二位还是快些走罢。”
既然在队伍中处于副手之位的人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连忙应和起来。
“是啊是啊,我们这里不要紧,还是先紧着那边为好。”
“陆公子,飞鸿姑娘虽然医术了得,却不擅战斗,还望你多多关照于她。不要让人伤了她才是。”
“死魔可难对付,飞鸿姐你也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