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白飞鸿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
——嗤啦。
那是,青女剑刺入人体的声响。
青女的剑锋穿过骨骼,穿过血肉,穿过内脏拥挤的间隙,几乎抵达了少年的心脏。
鲜血滚烫地淌到她的手上,比什么都更要鲜明的灼痛了白飞鸿。她甚至觉得,隔了剑身,她触摸到了他心脏的跳动。
就好像她的手在握着他的心一样。
“你在做什么?”她问了一个完全不像她的愚蠢问题。
云梦泽笑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桎梏她的手。
方才他就是这样抓住了她的手,将青女剑捅到自己的胸腔中。
他说:“要么杀了我,要么你爱我。”
——他不愿破除心魔。
人心是多么复杂,又是多么难测。
直到此时此刻,云梦泽才明白了,究竟什么才是心魔。
心魔是无法得到、无法面对、也无法舍弃的欲念。
如果对白飞鸿的爱就是他的魔障,那么他宁愿这份魔障永远不要消失。
一行细细的血线从他的唇边溢出。云梦泽却依然看着她,一瞬也不瞬。
“既然修的是无情道,这个决断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他说,“杀了堕入魔道又不肯悔改的师弟,这才是正理,不是吗?”
“别这样,阿泽。别做蠢事。”
白飞鸿咬紧了牙关,想要将手从云梦泽的手中挣脱出来,然而她的剑距离他的心脏不过毫厘,她也不能有大的动作。
“蠢事?”
云梦泽没有松开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一些。
“你以为,我不想放弃吗?”
他爱上了高悬于天际的孤月。
月亮永远那样皎洁,永远那样遥远,永远……不会落入他的怀抱。
他爱着那样的月亮,爱到几乎都要恨起她了。
“别再折磨我了。”他说,“别再让我抱有无谓的期望。”
那些字句带着血,一字一字落在她的肌肤上,刺进骨子里去。
“我要的不是师姐师弟的温情游戏,也不要跟你做什么朋友!我要你爱我,就算这会毁了你的道,我也要你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也许是被血呛到了喉咙,云梦泽停了下来,激烈地喘息了一会儿。白飞鸿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贴着她的剑锋激昂地跳动。
然而,他的声音却渐渐平静下来,平静得近乎绝望。
“如果你不会爱我,就在这里杀了我,证明你的道。”
他说。
——要么杀了我, 要么你爱我。
云梦泽没有给白飞鸿任何其他的选择。
白飞鸿要么就在这里杀了他,证明自己的无情道,要么就从无情道上折返, 回过头来正视他的感情, 少年的爱恨都来得炽烈而直白, 更何况他压抑了那样久, 久到那份爱在沉默中酿成了毒,腐骨蚀心。
他对她的爱是他的魔障, 他知道。
他不应该强迫她接受他的感情, 也不应该来阻拦她的道途, 这不是好的爱情,也不是正确的爱人方式……这些他全部都知道。
但是,太久了。
他爱得太久,也等得太久。
云梦泽不是没有尝试过,用正确的——合乎礼数的方式, 去爱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将一切藏在心里, 逼迫着自己不去争取,自虐般强迫自己旁观她的幸福……他真的努力过了, 他尽他所能做到最好了。
他以为自己会割舍这份爱意, 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忘记她的笑, 忘记他们曾经有过的日子,忘记她的长发是怎样从他的指间滑过……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放下, 会爱上对的人,会将这一切都看作是年少轻狂时候的错觉与妄执。
可是他始终没能再爱上任何人。
直到她死去, 直到他也死去,他都没能做到。
她没有得到幸福, 他也没有。
而最为悲哀的是——即使是死了一次,云梦泽还是想要得到白飞鸿。
他是如此绝望地渴求她的爱。无论自己最终是否可以得到。
想到这里,云梦泽轻轻扯了一下嘴角。
或许他只是没有办法放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