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1/2)

“你还记得我们的入门试炼吗?”他笑着说,“妖族的羽鳞骨血都是炼制法器的好材料,不是吗?”

白飞鸿觉得自己的腹部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是的。

她当然知道。作为医修,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究竟有多少法器是用妖族制成的,又有多少药方里指明了要妖族的某一部位。

“所以啊。”殷风烈笑得更厉害了,连脊背都在微微颤抖,“当希夷传达了他的神谕之后,人族就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他的笑忽然消失了。

“如果妖族活着就会与人族来争夺灵气的话,杀掉妖族,让他们重新回归天地,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他看向卓空群,目光中燃烧着炽烈的恨意。

“你说对吧,卓大掌门?”

“你忘了两件事。”

卓空群的神色依然平静,即使是昆仑墟掌门代代口耳相传的不传之密被人这样揭破,自己与人族被这般奚落,他也没有多少生气的模样。

他只是淡淡地纠正了殷风烈叙述中的两个错误,像是一个好师父,在纠正纠正弟子用错的剑招。

“其一,妖族自古以来便以人族为食,因为摄入人修的血肉是夺取灵力的最好方式。其二,战争会进行到那般地步,因为妖族也渴望主宰天地,以人修为奴。”

那个时代,是如今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到的残酷。人杀妖,妖食·人,两族之间彼此残杀,彼此仇恨。

“但是仍是有妖想要终结这个局面的!”殷风烈激动起来,“那就是我娘,上一任的妖皇——可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白飞鸿怔怔地看着这一切,被接二连三的真相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不知为何,脑海中又一次响起了陆迟明的声音。

——小心卓空群。

——可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听到这般尖锐的质问, 掌门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一丝改变。

他道:“做了该做的事。”

“你说——‘该做的事’?”

殷风烈怒极反笑,烈火般的灵力在他身上燃烧,那灼热的妖气逼得他的双眼都亮得骇人, 仿佛那些焚烧着他五脏六腑的毒火, 日日夜夜灼烧着他的灵魂的怨憎, 终于烧穿了这副皮囊一般, 那憎恨的目光钉在卓空群的脸上,像是想要烧开这个人的皮肉, 烧穿他的骨骼, 看看他的血、他的心、他的魂魄——看看这个人的里面, 究竟装着一些什么东西!

“你管那叫‘该做的事’?”

殷风烈的剑锋上也燃起了火焰,那是凝聚到了极致的妖力的烈焰,从他的体内,从他的灵魂深处燃起的火光——长离神火,朱雀一族的本命真火——那火光终于突破了一切束缚, 和他的咆哮一同朝着掌门扑将过去!

“你管你趁我娘临产之际抓走她, 把她押下归墟大阵,在那里强逼她日日夜夜的献祭——叫做‘该做的事’?!”

红莲烈火冲天而起, 带着能焚尽一切的热意, 那磅礴的火光遮蔽了一切, 白飞鸿看不清那边的战斗究竟如何,只听得到铮铮的金戈之声,以及, 殷风烈那比什么都冰冷,也比什么都炽烈的声音。

“一千年了。”他说, “一千年了,我娘都被压在那个大阵之上, 因为朱雀一族是凤凰后裔,继承了涅槃之血,你便想出了那样一个计谋——用我娘的魂魄作为祭品,日日夜夜在祭坛之上献祭。一千多年,多少个日夜,你有数过吗?你有想过吗?卓真人,卓掌门——被大阵生生抽干了灵力的痛苦,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涅槃,不只是自己的躯体,连自己的灵魂也被生生燃烧殆尽的痛苦——你能体会吗?你能理解吗!卓空群!”

然后,白飞鸿听见了掌门的声音。

老者的声音直到这种时候也依然是平静的,如明镜止水,不起波澜。

“我自然知晓。”他说,“在献祭殷华之前,我已献祭过我自己。”

“……”

这个回答,连殷风烈也为之沉默。

如霜雪亦如山岚的一剑,陡然破开了烈焰的帷幕。

在火焰之后,须发皆白的老者持剑而立,磅礴清正的灵力环绕着他,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力,令人想起,一千年前,一千年后,这个人都是当世的正道魁首,亦是唯一一个将无情道修至化境之人。

道行精深如他之人,本该超脱六道轮回,凌驾生老病死,远离天人五衰。

然而,他却已垂垂老矣。

因为他对于自己的衰老接受得太过坦然,也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以那样平常慈和的形象示人,更因为和他同时代的修道者大多已经陨落——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般老朽的模样,于他这样的大能而言,本就不合情理。

这样一个人,何以衰老至此。

——因为在一千年前,他已经在归墟献祭过自己了。

“但,不够。”卓空群平静道,“彼时我献祭了自身一半骨血,大半修为,却于那时意识到,不够,远远不够。若不再加上一个与我同等修为之人,便不足以填补天地灵气的缺口。”

“所以你便选择了我娘。”就像是对这个回答感到好笑,殷风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所以你才要趁她临盆之际下手——因为女妖都是孕育子嗣之时最为虚弱,也因为你那时修为大减,远不如前。”

“天崩之兆已现。”卓空群道,“彼时我已无他选。魔修之力不可用,剑阁之主修为不足,书阁之主已殉道,兜率寺主持已献祭己身,雪山寺佛子死于大悲和尚之手……当是时,唯有妖皇殷华与我修为相当,再无其他人选。”

“于是你就趁着我娘临盆之时身体虚弱修为大退,从她的藏身之所把她带走,押下了归墟,摆上祭坛,对吗?”殷风烈的笑声低得像是从地底里爬上来的,“你能告诉我吗,卓大掌门——在那个祭坛上,你把我从我娘腹中剖出来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卓空群没有回答。

在一瞬的凝滞之后,烈焰再度缠上了殷风烈的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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