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我的宝贝,我的宝宝,一一,小宝,林楚一,还有那个我不太熟的穿着hse裙子拍照的nv孩。
你说我好久没有给你写情书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此时的我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冰块已经融化了的美式,开始写下这篇情书的草稿。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给你写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新工作很忙,他们说游戏公司加班也很厉害,我现在相信了。
现在好了,这个家有两个加班狂人。
每天听你讲公司的事情,我都是两个感觉,一来觉得你很辛苦,要短时间开那麽多会,做那麽多个标的方案,二来又觉得你好厉害,从什麽经验经验都没有,到慢慢的成为设计总监眼里最厉害的手下,有客户夸你,每个月都有新的成就。相b起来,我们做游戏的,想要有一个能上线测试的版本都要等好久。说这些也不是嫉妒,就是想,我也想要快点追上你的水平,我想成为这个家的支柱。
2021年7月,我们互相交换了心意,你让我搬到你家。从此这间房子成了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家——其实我想到的词是「巢x」,它就像森林里的乾燥山洞,被好多高高的树木环绕,我们每晚回到这里,相依而眠——在那之後,我们之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交换了很多个拥抱,很多个亲吻,很多眼泪,很多床单shsh的夜晚。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也很幸福,我由衷希望你也和我一样再这段关系里感受到了这些。
你最近一次喝醉那晚,你捏着我的手队伍说,只要我俩在一起快,以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反正大概这个意思。
我很少能听到伴侣对我这麽说,「希望」这个词,从来不是我恋ai的主调,does「安全感」,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它们好像越来越清晰地显现了。
「好日子」这个ch0u象概念,似乎真的又变得更具t了一点。
可它还是很远。
想到这些,我总是又欣喜又悲伤,每一次你吻我的时候,这种剧烈的感情波动总是在我心里冲来撞去,这可能就是为什麽我很容易哭吧。感觉我在拥抱着最珍贵的东西,可是我却好像很难保护好它。在最幸福的时刻,内心深处也又一块是惶恐着的。
……
感觉每天最开心的ont就是晚上回家见到你的时候,和早上醒来发现你在身边呼呼睡的时候。很希望这样的日子我们还可以过五年十年二十年。
我经常梦到的一个场景,就是和你一起围着毯子,坐在yan台or窗台前看雪,身边有柴火烧得劈里啪啦;还有,我们住在采光特别好的欧洲公寓里,你做你的衣服,我写我的,我们养的猫懒洋洋地伏在yan光照s的地板上;又或者外面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湖南的房间里,我趴在你身上褪去你的内k,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写了。我怕我会乱想一整天。本来我就会乱想一整天。
虽然今晚就要见到你了如果我俩今晚都不加班的话,但现在脑子里还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想到你这个人我就会很有感觉,是以前没有过的t验。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也很想念你身t的触感,还有我咬你rt0u时你会发出的sheny1n。对不起,我b较笨,我不会讲情话,我表达ai你的方式就是我时时刻刻想要1。
我觉得没有b这更纯粹的表达ai的手段了。而我的确时时刻刻想要1,想一直1,不管我们的r0ut会变成什麽样,不管我以後有没有机会见识别人的身t,你始终是我最渴望的人。
很抱歉最近身t抱恙,加班加到有气无力,没有好好表达ai意。但我已经在好好修养了,加上我们这个版本下周定版,忙碌会暂告一段落,我很快就会康复。到时一定会认真地用行动对你表白。不过现在,我就只能通过纸和笔来表明心意。
所以容我在结尾认真地说一次,
我ai你。
我希望你可以快乐,也希望你可以因我而快乐。
你的小狗
写於2022年4月14日
早上醒来时,白板已经翻了个面。吃瓜大师陈琳说,为了更好地破解why这个问题,「我看了好多封情书,现在大概能整理出一个时间线来。」
白板上写着好几行工整的字:
202012相识
20217谈恋ai,同居
20231林晓丹从成西搬来华菱
20232买房
20238房子装修好搬家
20242春节期间,巧囊破裂,住院
20243林楚一回老家参加葬礼,发现谎言,生气地留在当地
20248林楚一回到华菱
20249林楚一离家出走
柳琪扭头看墙上的挂钟,发现现在是早上十点。
「你几点起的床?」
「八点半?我饿醒了,叫你也没回应,就起来下去买早餐。」
饭桌上放着吃完的水饺盒子,还有一个啃了一半的花卷和两杯豆浆。
「你那份放微波炉了。」陈琳说,「你去热热吧。回来我再跟你讲我读到了什麽。」
很久没有这麽早起来了,柳琪头晕脑胀。她慢慢吃了几口早餐,喝豆浆,才缓过神来。陈琳一直坐在沙发上,新拆开的情书。
钱鹤写得挺好的。柳琪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警方资料上显示,她b林楚一小了4岁,出生在东岭省浅明市华菱是东岭省省会,後来将自己户口迁到了华菱。钱鹤当时的职业是游戏文案策划。柳琪还特地去搜了一下,才知道这份工作的内容是给手机游戏写剧情。
所以是天生擅长使用文字的人,她当时就下了这个定论。写得好,也ai写,所以谈了几年恋ai,攒出这一箱子情书。
柳琪脑子里里浮现二进制积雨微博里转发的那张照片,半长不短的头发,手臂和小腿上露出显眼的纹身。和林楚一的距离感不一样,钱鹤看起来和她并不是一个类型的人。长得虽然显小,但相貌平平,神情中带着一种林楚一口中的y郁感,就像华菱那些低窄的、看不到yan光的城中村巷道。
她看上去才是会突然抛开父母离家出走不归的人。
等吃完了半个花卷,喝光豆浆,柳琪终於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那块白板上写着的东西,有些对她来说仍然陌生。
「‘回老家参加葬礼,发现谎言,生气地留在当地’是个什麽事儿?」
陈琳从自己身旁拿出一个红se信封,说,「具t情况情书里没写,但有说林楚一之所以当时回老家找工作,都是因为她爸妈。」
「她爸妈让她回去?」
「感觉不是这个意思。是林楚一自己选了要留在龙伏盖找工作,她想要让家里人全部搬回老家,然後把华菱的房子租出去缓解经济压力。钱鹤因为这个事情很生气来着。」
柳琪看回白板,她昨天已经把林楚一的简历和资料看了太多次,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温也能想起。「是因为巧囊手术花了很多钱吗?」她试探x地抛出一个推测。
「我查了,这种手术的费用,包括术後住院护理,加起来一般就一两万。」
「他们家也不至於会被一两万掏空。这个事情算不上什麽谎言。」
「我也这麽觉得。而且,如果要缓解经济压力,那把房子租出去,跟钱鹤住在一起,自己在华菱找工作也可以啊。怎麽会有人缺钱的时候想着去三线小城市上班?」
「可能是觉得三线城市物价低,所以就算只拿四千块的工资,也能攒下钱来,b在大城市生活得好吧。」柳琪说。她认识一些t制外的同龄人也抱着这种想法,因为在大城市卷累了,想着回到老家,住在家里,哪怕拿到手的工资打五折,也会因为不用自己付房租水电、通勤时间减少而过得更好。但这些人中起码有一半根本不会真的能够在老家呆得长久。因为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跟原来b缩水了一半甚至更多的工资,还有更糟糕的工作环境——单一的工作岗位销售,销售和销售、无法融入的同事群t和常态化的单休,至於五险一金,如果有的话,那也等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再说。
再者,对很多成年人来说,缩短和父母亲戚的生活距离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主意。
很多人甚至不会在家待超过半年,就会重新回到大城市去。
林楚一也是。
所以在2024年的3月到底发生了什麽?
柳琪接过陈琳手里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你让我别讨厌你爸妈,他们不是把你夺走的人——我咨询师也这麽讲,说他们可以帮你分担在华菱的压力,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因为你爸妈的到来而变得更纯粹轻松——可是到头来,我看到的明明一直是你在因为他们而被迫背负更多东西。如果只是所谓的催婚或者情绪价值索要也就罢了没有说这两样就不恶心人的意思,但现在他们要求你牺牲的是你人生未来的三十年。我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任何藉口,‘在封闭的小镇里呆惯了’、‘这辈子没c心过什麽事儿’都不能作为理由,你妈,你爸和你妹妹从他们的破烂船上跳下来,拿着自己过时的地图要给你规划航线,在经过风暴的时候躲在船舱里,看你一个人sisi地拽着转帆索直到双手血r0u模糊。凭什麽?」
陈琳指了指页尾,「还有这里。」
「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可是因为他们的谎言而用自己惩罚他们这不值得。」
「不要为了惩罚他们而留在那个鬼地方,你快回来吧。」
这两句被涂抹掉,但仍然依稀可见。
信的落款日期是2024年3月18日。
打给林晓丹的电话,柳琪点了外放,陈琳坐在桌子另一侧,紧张地捏着自己脸颊。她只要一紧张就会做这个动作,刚认识的时候,柳琪还觉得怪有意思的。
电话没响很久,林晓丹立刻便接了。
柳琪吐了口气,开始慢慢地讲出想好的台词:「打电话来是想跟你报告一下我追查的进程,也有些其他信息需要补充。」
电话那头的nv孩回答:「好。」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柳琪面前摆着何欣欣拍下的照片,还有衬衫,打算以物品为逻辑梳理自己的讲话顺序,她从照片说到无纺布购物袋,再到小泉萌宠店,到古着店但是没有讲抖音上的闹剧。正准备接着往下讲,林晓丹打断她:「所以您拿到了那件衣服是吗?」
「对。」
「我给您地址,麻烦您把衣服寄回来吧。」
「後续的调查中可能还会……」
「不需要後续调查。」林晓丹说,「到这里就行。您把我姐的衣服寄过来,算一下其他费用……」
柳琪和陈琳交换眼神。「我不知道何欣欣有没有跟你讲过,这个事儿我不收费的。」
「我明白。」林晓丹的口气仍然平静,「但没必要继续。我妈她就只是看见了那个衣服,想要个说法而已。这样,您把这两天的车费算一下告诉我吧。」
「车费总共也就一百多。我还有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虽然话不能说绝对,但你姐姐大概率还在。」
「我明白,但是这个事情真的没必要继续下去。」林晓丹的声音终於变了,柳琪能听见她的呼x1声。就像积满淤泥和w水的洗手盆终於被拔了活塞,所有的w浊慢慢往出水口流去。「我爸妈这几年为了找我姐,托关系送礼被人骗过钱,去算过命,还ga0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今年年初我妈回老家又偷偷去找大师算命,那个大师告诉她,我姐不会回来了,她的根就不在这儿,强留没用。我妈当时哭的走不动路,一头栽地上,被人叫了救护车。」她轻轻叹了口气,「但回来之後她就再也没提过找我姐这事儿,直到看到那张照片。」
「懂了。」
「我妈就是很执着地想要一个交代而已。」林晓丹轻声道,「可她并不知道这个交代是不是她真正的想要的。今年春节,好不容易大家过了个开心年。」说完,她x1了x1鼻子,「我这两天也在想,我姐如果在外面好好地活着,那也挺好的,想不想回来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我明白了,但我还是会继续调查的。有些信息我还得问你,毕竟你是林楚一的妹妹,。我这几天正好要回华菱一趟,衣服我拿回来当面交给你吧。」
「我周三要去圳海报道。以後我要在那边上班。」圳海是东岭省的另一个大城市,和华菱不过一个小时动车的距离。「周二我就不在华菱了。」
「没问题,我可以周一过来。」
「……行。」
「因为调查需要,我还想要看一下你姐的卧室,不知道放不方便?」
林晓丹思考了几秒,似乎有些迟疑,「那你周一几点来?」
柳琪正准备点开自己手机上的购票app,陈琳就已经将自己的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已经搜索好的周一火车班次。柳琪对好友做了个手势,表示感谢。「周一下午两点,你方便吗?」
「两点到我家?」
「对。」
对面又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可以。但是以後的话就……」
「我明白,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私自跟你们父母接触的。」
「嗯。」
「还有最後一个问题。」
「什麽?」
柳琪翻开自己的记事本,念出蔡奇云和熊乐的名字。「她们是你姐的朋友,我也有一些问题需要问她们,你有她俩的联系方式吗?」
「应该……有。我找一下,然後发给你。」
「好。谢谢。」
陈琳等到柳琪挂了电话,才发出「哇哦」一声。
柳琪耸耸肩。「感觉好像反而轻松了一点。」
「所以你真要跑到华菱去?」
「嗯。正好我让老周查的东西他不方便在微信上发给我,我只能当场查阅。」
「对了,你说,妹妹会不会知道些什麽?」
「你觉得是妹妹知道姐姐在哪,但并不希望告诉爸妈?」
「有这种可能吗?」
柳琪略加思索,「不能完全排除。但别忘了,钱鹤把林晓丹也骂进去了。」
「对哦。」
柳琪看向窗外,今天的天也yy沈沈的,虽然已接近正午,但拉开窗帘後,客厅仍然有些昏暗。
先买票吧,她想着,拿起手机。
蔡奇云养了一只橘猫,看起来才几个月,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一直叫。
最开始她还只是小,大概是因为幼年期的猫的确有点像人类幼崽,且小猫横在自己与ipad之间摇头晃脑的样子,的确也很可ai。但叫声并没有停,反而一直持续着,蔡奇云终於露出了尴尬的神se,她回头呼唤nv友,说你要不管一管小a。
「没事的。」柳琪说,「倒是不碍事。」
「不不不,」蔡奇云边讲边伸手将小猫抱在怀里,小猫并不情愿,伸出爪子g住主人的淡粉set恤。「它会啃充电线。」
「哦哦。」
睡眼惺忪的长发nv人出现在屏幕里,嘟哝着什麽,伸手将名叫小a的小猫抱走。而蔡奇云的脸se也唰一声变了。她不满地看向nv友,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对面的ipad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她又收回表情,露出笑意。「你刚刚说什麽来着?」
她很瘦,留着狼尾发型,眉眼让柳琪想起曾经爆红过现在也还在活跃的某个男明星。用老掉牙的话讲,蔡奇云算得上是个帅t来的——她自己大概也很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且对此足够上心。谈话时,透过对方眼镜片的反光,柳琪发现她的视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欣赏屏幕里的她自己。
蔡奇云说,自己跟熊乐其实原来都是林楚一前度袁嘉纯的朋友。当时林楚一是为了袁嘉纯才搬来华菱,在这边没有朋友,於是袁嘉纯便经常带她出来跟自己的朋友玩。
但袁嘉纯为人暴躁又自私,林楚一於是跟她分了手,而蔡奇云跟熊乐选择继续跟林楚一而不是她保持友谊。直到林楚一离家出走前,三个人都还保持着联络,起码一个月会一起出来一起玩一回。她们三人也有自己的微信小群——当然,林楚一消失後就再也没在群里发过消息。
柳琪对她解释说自己是何欣欣找来的调查员,一听到是关於消失的林楚一,蔡奇云便很积极地表示愿意提供帮助。此时,两个人刚刚聊到钱鹤。
於是柳琪对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认识钱鹤吗?你觉得她跟林楚一关系怎麽样?」
蔡奇云听完咧开嘴笑,「她俩当时在谈恋ai,不过,楚一她从来没承认过。」
「哦?」
「其实我也不太懂,因为每次我们问起这个事情,楚一都是否认,但我觉得蛮明显的。」
「你的意思是林楚一也会带钱鹤出来跟你们一起玩。」
「我们都会带nv朋友出来一起,我,跟熊乐,」蔡奇云指了指屏幕外,「她跟小如也很熟的。」
「小如?」
刚才抱走猫的nv人从屏幕一侧出来,她怀里还抱着橘猫,「嗨。」
「呐,就是我nv朋友。」蔡奇云笑着说。
怎麽个事儿呢?柳琪想,大家都有谈那麽久的nv朋友。「哦哦。」
「她俩一看就是在谈,」名叫小如的nv人说,橘猫在她怀里乖巧躺着,「有的东西就是,你不说,但动作骗不了人。」
蔡奇云附和:「对对对,就是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她们会自动走一排,有时候走在我们前面,没有牵手,但是两个人那种感觉就像……就像……」
「就好像cha不进终於来了。他穿着皱巴巴的深sepolo衫,头发刚刚剃了,如果不是手上还戴着一枚g-shock手表,他看起来和排着队买猪脚饭的民工们没太大区别。
这家店就开在市刑侦队背後的城中村深处,因为位置太靠里,没什麽同事会来。所以柳琪还在刑侦队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吃饭,偶尔加班的时候她就和周效章一起来。
一见面,周效章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打印纸,塞给柳琪。「你问我要的。」
展开来,边听边吃,很快只剩下最後一口饭。
「真珊……」他嘟哝着,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拿筷子的手也定住,「好像有个什麽事儿,但我忘了。」他摇摇头,低头把碗里剩下的食物扒进嘴里。
「所以你准备去浅明?」他又问。
「今晚太赶了,我明天去。」
「那你今晚住哪?小刘家?」
已经记不清有几个小时没想起刘思桐来。柳琪的脸一僵。「住酒店。」
「小刘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嗯。」
「她也不请你,你俩闹翻了?」
柳琪此时开始担心,刚听完nv同x恋偷渡故事的周效章会不会一下子想通自己跟刘思桐其实是什麽关系。「我知道,看她发了。」她答非所问。
周效章拿起纸巾擦嘴,点了点头。
「欸,但我没懂,你要找这个林楚一和钱鹤做什麽?林楚一她家里人不都不找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但柳琪没办法给周效章一个她心里真正的回答。
她想问问林楚一:到底是发生了什麽,让你终於鼓起勇气,义无反顾斩断亲情远走他乡?
她也想问问钱鹤:你眼中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样的一个东西,林楚一为什麽值得你抛开大好前程,跋山涉水去只为了成全她的梦想?
还是说……
其实这本来就是你钱鹤想要的?
何欣欣那边身处的环境很嘈杂,能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
「我喝酒呢。」她用轻快的语气说,但听起来没有醉意,「不过没事儿,他们自己聊挺high的,不需要我,说吧,啥事儿?」
「是想问问关於你表姐的事情。」
「哦哦,你还在查啊?」
「嗯,是这样的,林楚一2024年3月,回你们这边参加葬礼,之後就留在你们这儿工作了对吧?」
「对,但她没呆多久,嫌赚的少,又回去了。」
「她为什麽突然决定回龙伏盖,你知道吗?」
「这个呀,」何欣欣的口气变了,「我想想。」
「是因为她家人说了什麽?」
何欣欣没有立刻给回应。她好像在思考,过了几秒,才用终於想起什麽来的口吻说,「哦哦,她当时,嫌在华菱过得苦呗。」
「她感觉在华菱找不到工作?」
「也不是……」何欣欣的尾音拉长,「就,哎呀,我姨妈那个人吧,我觉得她跟我姨父差不多,就是好面子。」
「什麽意思?」
又一辆汽车驶过,尖锐的鸣笛声把电话两头的人都瞎了一跳,何欣欣骂了句粗口,用有点生气的口吻说,「你等会儿。」
柳琪坐在飘窗上,舒展双腿。从酒店房间往外看,能望见浅明的海岸线。夜幕之下,海湾像个巨大的深坑,黑漆漆一片,不时闪烁的灯光是漂浮在海湾里的浮标。
「喂?」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何欣欣的声音,这次她周围安静多了。
「你说。」
「欸,就是,我表姐买房这个事情,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她自己要买的。因为我姨妈就这麽跟我们说,说nv儿非要在华菱买房,结果买了吧又嫌还房贷太累了,後来就辞职在家说要做裁缝画漫画啥的。」
「……你姨妈这麽说的?」
「对,所以我们也都以为是我姐自己张罗着要买房的呀。然後2024,那年过完春节,我嫂子生病,走了,我表姐跟姨妈她俩就回来参加葬礼。她们回龙伏盖,我姐就住我爸妈家,我姨妈回去住我姥姥家——她之前都呆在华菱嘛,好久没见我姥姥了就。然後表姐就跟我们唠嗑,说,房贷压力大,不想住了。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姨妈姨父想要买房子,不是她。」何欣欣开始把「我姐」和「我表姐」混着说了。一听就是独生子nv,柳琪想。
「林楚一听完这些是什麽个反应?」
「那肯定不高兴了。」
怎麽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不高兴。柳琪哑然失笑,但她决定沈默,由何欣欣继续讲下去。
「我觉得啊,她本来也不想在那儿过了。消费又高,攒不下钱,她又找不到当地的人结婚。他们家就不该搁那儿买房。」何欣欣道,「反正她当下就挺不高兴的,因为我姨妈姨父也不想离开华菱——他们觉得在那儿过挺好的。我表姐就在那里说什麽‘我是唯一的坏人’。」
「她爸妈也在?」
「没有,我姨父没回来,姨妈跟我外婆住呢。当时是我爸妈跟她还有我,大家一块唠嗑。」
「我明白了。然後呢?」
「然後我爸妈就劝她,说让她回来龙伏盖工作得了。在这儿她能住我家,然後我爸帮她找找工作。」
没记错的话,何欣欣的父亲是龙伏盖当地一个国企的领导,给林楚一找个工作听起来的确不难。但柳琪还记得林楚一的简历,在龙伏盖的几个月里,她换了三份工,其中没有任何一家企业的天眼查数据里参保人数超过20个。
「她是亲口跟你说,她不想在华菱呆了?」
「她是这麽说的,说什麽‘不想再纵容他们了’,说只要自己回来工作了,她不会再还房贷,这样就能b我姨妈姨父一把,让他们都离开华菱,把房子租出去。」
柳琪很想说,这一听就是漏洞百出的计划啊。可站在林楚一的角度来说,人在长期重压後崩溃,怎麽可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呢?
柳琪听见自己说的是:「我还以为她会特别生气。」
「害,我表姐她就不是那种会跟她爸妈急眼的人——不然这房子她都不能买。你别看她看起来冷冷的,其实一点也不ai跟人急。但她当时真的说了特别多,说什麽只要回华菱,那房子就要继续供,没有一个人给她想办法,没有一个人帮她,说的都哽咽了。」
柳琪伸手去0口袋里的烟。
「听起来好像很可怜。」
「是有点吧,但我姨妈姨父就这x格,我跟你说,她当时就在家族群里跟大家打了电话,说自己要留在龙伏盖了,房贷也不还了,我姨妈还想让姨父问他们在省会的一个就是,就是……哦,大伯的nv儿吧好像是——是我表姐亲大伯啊——那个大伯的nv儿在省会开公司来着,然後她对象还是人大代表。我姨妈说,想让我姨父找大伯,问问他nv儿能不能给我表姐介绍个工作,你猜我姨父怎麽说?」
「他不愿意麽?」
「对,他一听就说,‘哎呀人家乾的活你一个文科生乾不了,那都是科研岗位’。但我姐也没说要去当什麽工程师经理啥的啊,什麽行政前台人事,总能问问吧,我姨父直接就说:‘哪有前台啊?人家没这工作’。」
「……」
柳琪把手机放到桌上,掏出烟盒来,ch0u出一支烟,「她父亲为什麽这样?」
「好面子呗,我姨父跟我姨妈就这样。我姐当时就生气了,开始跟他掰扯,说之前买房子的时候,姨妈姨父也是没找人接一分钱,自己y贷款贷下来的,所以月供特别高。‘成天搁这说你们林家亲戚谁有钱谁厉害,结果呢,一分钱没有!’」何欣欣说着,模仿起了不一样的腔调,「‘张嘴问人借钱都不肯,就是不肯去麻烦人家,也不知道这个面子值多少钱!’」
这就是林楚一说话的调调吗?柳琪想。追查了这麽久,会动的林楚一,说话的林楚一,她从没见过。林家人没有自己nv儿的视频资料。哦,也许何欣欣的婚礼录像里会拍到呢。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到何欣欣继续说;「……林晓丹也是,因为我姨父不管她,所以才离职的。」
「抱歉,刚才信号不太好,你说什麽?」
「我说,当时我爸妈就出来劝架。最後就这麽说定了,我姐留在龙伏盖,但晓丹当时还有工作,她就继续留在华菱。但她那个活吧,也赚不着啥钱,一个月也就三千,你说这在华菱够g什麽的呀?」
「我刚才听你说,林晓丹是因为你姨父不管她,所以才离职的?」
「哦这个。就当天晚上我看我姐实在不高兴,我就带她出去喝酒来着。然後她就说,说晓丹之所以就是,放弃了在核电站的工作,也是因为我姨父特别要面子。」
「这是什麽意思?」
「就那个单位里年轻人基本上都是爸妈是核电站员工才会进来的呀,可一旦单位里有个什麽事儿,别人跟我姨父一说,我姨父就回来怪晓丹。他不会在外人面前给晓丹撑腰,晓丹说乾得挺辛苦的,想调岗,他也不帮忙。」
柳琪站起来,推开了窗,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打火机了。
电话那头,何欣欣还在继续,「所以後来晓丹自己也受不了了呀。因为大家都知道你爸是高级工程师,可是你爸不管你,那单位里还有谁管你的尊严?所以晓丹就辞职了呗,si活不肯回去。当时跟她一块儿入职的人,现在都有编制了,但就这样她也不想呆那儿了,因为压力太大了。」
打火机找到了,柳琪叹了口气,「听起来真无奈啊。」
「可不嘛,但我姨父姨妈就这样。」
「我明白了。然後你表姐就开始住在你爸妈家了?」
「她去跟我住了,我有自己的公寓。」
「哦哦,然後你爸妈给她找了工作?」
「我爸,」何欣欣纠正,「给她找了一个吧,我想想,是个外企——我们那儿可没什麽外企。反正就让她把简历在招聘软件上给人推过去了。」
「我还以为你爸会给她找内推什麽的。」
「他跟人家人事打招呼了呀,人家说让在软件上发简历过去。」
那就不叫托关系吧,柳琪想,听起来更像你爸吹牛b说自己认识人,但其实认识的也不是什麽在公司里说得上话的人。但她什麽也没说,只是叼烟点火。「听起来好像很正规。」
何欣欣笑了,「拉倒吧,我爸也快退休了当时,他就吹牛呢。他跟我妈当时也就这麽一说,什麽‘哎呀你过得太苦了,回来跟我们住吧’。我姐要是真跟他们住了,他们也受不了——当然了,我看她也呆不住,觉得这个单休,那个试用期没社保,还有什麽不发offer就让人来上班,我当时跟她说:‘姐姐,龙伏盖就这样,这又不是华菱。’可她受不了呀,最後还是回华菱去了。」
夜晚的海风吹进来,没有咸腥味,但把柳琪吐出去的烟雾吹回来,糊了她一脸。因为被刺激到,所以本能地眯眼,挥手,等再睁开眼,眼眶似乎也变sh了。「这样啊。」
电话那头何欣欣没有回答,的声音远了,她好像在跟别人说话,过了几秒,声音再次传来,「我朋友出来找我,我得回去了。」
「行。谢谢。」
「欸说这些。」终於要结束对话,何欣欣的声音也重新变轻快了。「你要是找着我表姐,就劝劝她,没必要,我姨妈姨父一直都这样啊。」
「嗯。不好意思,还有最後一个问题。」
「什麽?」
「你有见过你表姐的什麽朋友吗?你认不认识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
「没有。」何欣欣的回答和林晓丹的一样乾脆。
前端的烟灰弯曲断裂,掉落在柳琪的脚背上,摔得粉身碎骨。
夜se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绸盖在海湾之上。星光在天边闪烁,但却难以穿透这厚重的黑暗照到海面上来。无边夜幕中,一艘小船缓缓行驶,只有船头那盏孤灯能标明它的位置。
巴塞罗那也有海的吧?林楚一和钱鹤的家不知道能不能眺望海滩。但大西洋的颜se肯定b浅明内海海湾的颜se要更深,更蓝。
林楚一现在在做什麽?欧洲时间现在应该是下午,她在办公室里敲击电脑,还是在yan光房里缝制下一件即将挂到二手交易网上的reake成衣?
她会觉得如释重负吗?从二十出头开始,她就不断地逃离家庭,可那条脐带始终连在身上。年复一年,缠绕得越来越紧,直到她终於亲手剪断。如果说r0ut上的脐带在我们出生时就已被剥离,那jg神上的呢?
所有的关系都是一样的,是链接,也是束缚,很多时候不过一念之间,又或者关系本身一直就在这两者之间不断变换。
柳琪想,起码这个why是查明白了。
刚到火车站,周效章的电话就来了。「你过安检了没?」
「还没有,怎麽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浅明。」
「啊?」
「我岳父病了,老婆出差,我代她去看看。」
柳琪想起来了,周效章的妻子的确是浅明人。「你不上班了?」
「请假啊,都说了最近领导开会,也没什麽案子。」
「行。」
候车的时候,她把昨晚跟何欣欣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周效章的表情如她所料,没什麽变化。「重点还是应该找出她俩是怎麽走的。」
「是这样。」
「我之前有听到一个故事,就在我老家那边,有些村子里总有人要偷渡去美国打工。」周效章边说边从塑料购物袋里掏出刚买的饭团,「有个小伙子,他家里拿不出那个钱,但又想去,因为看到别人赚了美金回来,他也眼红。可家里是真没钱,那咋办?他就想让自己老婆给蛇头陪睡。」
「……可偷渡要很多钱。」
他咬了口饭团,「对啊,他让他老婆陪了那个蛇头好一阵呢,也不知道都乾啥了。最後蛇头给他安排上,他好不容易去了美国,结果天天就在後厨切菜洗碗,也乾不了别的活。所以没过两年,他老婆也跑了,他上班的餐馆也被移民局举报,人就被遣送回来了。」
「听起来很自作自受。」
「对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赚那快钱。美国就有这麽好?」
「你说这个,是觉得钱鹤跟林楚一偷渡的时候,因为没钱,所以也做了违法的事情?」
「那不好说。但可能x很大。除非那个钱鹤她家里能出这个钱。」周效章又咬了一大口,他快把饭团吃完了。柳琪实在觉得人边咀嚼边说话看得她难受,於是就扭头看排队的人群,等周效章狼吞虎咽地把饭团吃完,他擦了擦嘴,又道:「我昨天顺便也查了这个钱鹤,你猜她家是乾嘛的?」
「不知道。」
「她家做的就是航海,她妈是做货代的,她爸和她伯伯开的是船舶销售公司。」
柳琪眼前一亮。「她爹卖船的?」
「对,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如果林楚一和钱鹤要偷渡,找钱鹤的爹ga0一艘船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吗?」
周效章的推论乍一听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我要去找船舶销售公司查看记录……」
「我跟你一块去。」周效章说。
「你现在也不在执勤。」
柳琪刚说完,又想起来,周效章的岳父退休前是浅明反贪组的前组长,他想在浅明想要动用些人际关系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是要判刑的,最多十年,现在的情况汇总起来,钱鹤她爹那边嫌疑很大。林楚一失踪案是在我们华菱分局报的,我们去调查也算有理有据。」
柳琪笑了。在调查中,因为已经不是刑警身份,她总觉得碍手碍脚,现在周效章主动要求帮忙,他的身份在很多地方都能用得上。
「行。」
检票口前的长队里,大家都迈开脚步往前,他们坐的那趟车要开始检票了。
动车飞驰在低矮绵连的山间。车厢里有小孩在哭闹,柳琪看到前面一等座车厢空着,於是起身走去。她跟林楚一的另一个朋友熊乐约好了要通话。
熊乐b蔡奇云难约,因为她正在休年假,此时跑去了连国北部海钓。柳琪加了她微信,熊乐朋友圈里除了她的三只猫,就是钓鱼动态。
熊乐本人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大t量五官,眼睛又大又圆,留着一头hse长直发,笑起来的样子很爽朗。
拨出去的语音通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对方讲话时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你好?」
柳琪於是主动介绍了自己和来意——虽然这些话在刚加微信的时候也说过了。
「我知道,蔡奇云说过,她也跟你聊了,你怀疑是小钱跟楚一一块儿跑出国去了?」
「目前来看的确有可能。」
出乎柳琪意料,熊乐闻言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是在为这件事欢呼似的。「我就知道。」
柳琪配合地发出「哦?」的疑问声。
「我猜的。」熊乐说,「因为小钱她会开船。」
「什麽?」柳琪问。
「对,她出国的时候考了船证,虽然在国内没法直接用,但是我们有一起出去钓鱼,她是真的会开。」
「你,林楚一和蔡奇云还有钱鹤会一起去钓鱼对吧?」
「哦不是,蔡奇云不去,她晕船,还怕水,小如以前找大师算命,人家说让她离水远点,所以但凡这种活动我都不叫她俩。但我跟小钱还有楚一去钓鱼过。蔡奇云跟你说过吧,她俩之间肯定有事儿,但楚一就是不承认。」
「对,我知道。」
「楚一从她老家回来之後,我感觉她晒黑了都,那个时候我正好要去钓鱼,我nv朋友生病了,我船都租好了,所以问她去不去——楚一平时很怕晒太yan的,她出门都打伞,当时又是八月份,你也知道这边八月份多热。但她说好,带着小钱跟我一块去圳海湾钓鱼。」
熊乐在讲述的是2024年8月的事,还有不到一个月,林楚一就将背起双肩包,消失在克别山森林公园的小径上。
「那是你们最後一次出海麽?」
「对,最後一次。然後我发现,楚一她都会打水手结了。」
柳琪感觉自己的心在突突地跳。「什麽意思?」
「我们当时是租了船要去海钓的,开到海上去,看见浮标了,我们准备把船固定在浮标上。然後小钱拿起绳子递给楚一,楚一绑了个桩结,动作特别熟练。她绑好了,小钱还搁那儿夸她。」
「桩结?」
「对,就是泊船用的绳结,如果想要靠岸,不得把船的缆绳系在码头的桩子上吗?桩结就是乾这个的。」
「哦哦。」
「而且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我俩钓鱼的时候,楚一一直在练打各种绳结。她跟我解释说,就是动手动脑子,免得继续做简单工作把脑子都做生锈了。当时我也没多想,她本来就很喜欢做手工。」
动车放慢了速度,看样子即将进站。乘务员走过来,柳琪在对方开口询问自己的座位号之前起身,往自己原先车厢的方向走去。
「原来对航海没兴趣的林楚一突然学会了打水手结。」她总结着熊乐的话。
「对呀,还不止是这样。我们那天一直钓到晚上。楚一就站在船尾,开始认天上的星星。」
学打绳结,辨认星象……林楚一在学习航海相关的知识。
「然後呢?」
「然後她就不见了呀。但警察来的时候,我还没想起来,後来再租船出海,突然又记得了。」
「但你也没跟警察说?」
「没必要吧。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动车停下,乘客一gu脑儿涌入车厢。柳琪侧过身,好让拿行李箱的人进来。
「你找到楚一了吗?」熊乐又问。
「没有。」但是快了。剩下的环节是要重复问一样的问题。「林楚一有没有跟你抱怨过房子和家里人的事?」
「喝了酒的话,可能会。」熊乐又笑了,「楚一喝醉之後跟平时是完全不同的人。怎麽说呢,更……孩子气一点。」
也可能她本身一直是个孩子,早熟有时候反而意味着这个小孩从未真正长大过——林父林母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仰仗着这个大nv儿,笑yy地将关於生活的重担一份又一份压到她肩头上,直到林楚一迈不动步,也无法摆脱。
那些责任层层叠叠压在名为「林楚一」的纸房子上。粉刷了再多的漆面,装饰再多的内饰,搬入再jg致的家具,这也只是一栋纸糊的、一戳就会破、泡水就会软的房子而已。
有电话打进来,是陈琳。柳琪摁掉,问熊乐最後一个问题:「林楚一身边有没有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你有见过吗?」
「没有。」
挂断熊乐的语音通话,才看见陈琳连发了好几条:
「我知道那个照片在哪拍的了!」
「夸我是小天才!」
「?」
「在不在?」
她回拨,对方秒接了。「你记得林楚一那张照片吗?在房间里喝酒。」陈琳劈头就问。
「记得。你知道她在哪里拍的了?」
「对。」陈琳的口气斩钉截铁,「那个窗户上的光斑,我们一直以为是拍立得相机的闪光灯。」
「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猜我是怎麽发现的?」话虽然问出来了,但陈琳并没有想要等待柳琪作答,她正沈浸在解开谜团的兴奋中。「你记得我那个天杀的167的前度吗?我今天无聊刷到她小红书了,她跟她那个猪头三老公出海。她发了个vlog,里面有一段,她坐在夜晚的船舱里,窗外也有那样一块光区。」
陈琳深x1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那个不是拍立得的闪光灯,那个光是船的船头灯发出来的。林楚一当时也是坐在船舱里。」
有人拍她肩膀,把柳琪吓了一跳,是乘务员,穿着制服的男人礼貌地问她可否出示车票,柳琪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出车厢。电话里,陈琳还在继续:「我拿着那张图去发帖了,码了林楚一的脸,我还真问着了,那艘船的型号我给你发过去了,你看看呢。我查了,他们在浅明也有经销商。」
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开在海滨大道上的某家写字楼里。大楼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年头了。前台挂着在这里进驻这里的企业名牌,写着「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的金属牌子是最大最醒目的。
写字楼门口的保安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看到柳琪和周效章进来,眼皮子都不抬。
前台没有人,他俩径直走向电梯间。
钱家的公司在8楼。
来之前,柳琪特意查过,公司规模不大,成立於2007年,注册资本300万连币,经营范围那一栏写着「劳务派遣有效期限以许可证为准;国内船舶管理,船舶管理咨询服务,船舶配件的销售,国内货运代理。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和船舶销售。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
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叫钱丰,gu东信息中也能找到钱鹤父亲钱盛的名字。
正如周效章所言,钱家做的就是船务和航运生意,涉及范围包括船舶维护、货代、船舶配件销售还有船舶本身的销售。
「甚至还有11个人参保。」周效章说,「也算良心企业了。」
电梯慢吞吞地爬上八楼,开门左转,即是钱家企业的大门。
推开玻璃门时,柳琪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自己在查案。
办公室里摆了四列长桌,两张拼在一起,员工们面对面而坐。办公室角落放着几棵发财树,左侧墙是资料柜,米灰se的柜子高度一直顶到天花板,右侧有一个会议室、一间半掩着门的办公室和一间门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间。
迎面而来的行政露出惊讶表情,但在周效章亮明身份後,她没有过多废话,立刻走入了那间门半掩着的办公室。行政推开门的一瞬间,柳琪与房间里的男人四目相对,钱鹤果然继承了父亲的不少面部特点。
还是有警徽好啊。柳琪想。
不到一分钟,他俩便被请入了钱盛的办公室。
钱盛眼袋很大,宽脸,头发剃到只剩薄薄一层。还没走进去,柳琪已经闻到房间里飘出的烟味。
刚坐下,柳琪还没开口,钱盛便给周效章递烟。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成熟稳重游刃有余的生意人,被周效章拒绝後,反而有一丝局促和不知所措。柳琪又想到了钱鹤的阿斯伯格,心想,这种发育异常是会遗传的吗?
周效章主导了整个对话,他拿出林楚一那张拍立得,询问钱盛是否认得这艘船的内饰。
钱盛结果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像好几年前的船了。」
「松鱼3号?」柳琪问。
钱盛放下照片。「哦对对。好像是叫这个,但是……这个船不太好。」
「什麽意思?」周效章问。
「质量不太好,它那个……那个灯光罩网回收的时候很容易g到人,而且发动机很容易坏,卖得不好。」
「但你们公司是这个船的代理商对吧?」
「对,我们跟造它的这个……松齐造船厂之前是有合作的,但已经结束了。他们家前两年已经倒闭,还倒欠了我们钱。」
「我们想找一下松鱼3号的销售记录。」
「要查这个做什麽?」
两人在来时路上已对过,面对钱家人,要说此行是为了调查走私事件,因此在追踪可疑船只去向。果然,钱盛听完,没有怀疑,拿起电话,打给就坐在3米外办公室里的某张办公桌。
柳琪环顾他的办公室,视线最後落到自己右侧的墙上。那上面挂了一个相框,一家四口站在某个公园一样的地方。所有人都咧嘴笑,只有钱鹤毫无表情。照片里的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十四岁。
她抬手指向照片:「那是你孩子?」
钱盛的视线随她手指移动,又立刻收了回来。男人低下头,说,「对。」
「看着不大嘛,读初中了吗?」
「都是以前的照片了。」钱盛点了根烟,「现在长大了。」
可却没有姐弟二人成年後的全家福。
「儿nv双全好啊,」周效章自然地接过话头,「我老婆也是,刚怀了二胎,不知道是男孩还是nv孩儿。」
钱盛咧嘴,笑得却有些勉强,「对啊。」他附和着。
「你孩子都工作了?」周效章接着问。
「对。」
他还想接着问,行政敲了敲门,抱着薄薄的文件夹走进来。
松鱼3号在浅明卖得的确不好,总共也只卖出了4艘。
柳琪和周效章翻阅资料,没有一个熟悉名字。但周效章突然又往翻了一页,看着倒数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他在猪脚饭店时想不起的,就是这个名字。
陈永光。
「怎麽?」柳琪问。
周效章敲了敲文件夹,「当时他这个案子,我办的。」
他转头看向钱盛,询问自己能否复印这份文件。後者直接站了起来,点头说可以可以。
陈永光是真珊岛上的渔民。他出生在陈头村,在这里长大,和自己的大部分同村同辈人一样,靠捕鱼为生。
而陈永光跟自己同辈人不一样的地方在於,他有个「了不起」的nv儿——陈亚红。
陈永光嗜酒,在陈亚红13岁的某个夜里,喝得醉醺醺的父亲0进了她的房间,浑身酒气的男人低声告诉nv儿,如果她敢对外说一个字,就把她和她妈都杀了。
陈亚红一个字也没向母亲提起。
後来警察走访附近邻居,大家都表示陈永光喝多了就会对於妻子施行家暴。
陈母是他花钱买来的南亚人,几乎不会说汉语,也很少被允许出门,甚至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家都喊她「陈阿妹」。
13岁的陈亚红清楚地知道,不管是母亲,还是同住的爷爷nn,没有人可以帮自己。
她读完初中就不再上学,跟着村里一个叫阿浩的年轻人一起去南洋打工。等她再回来时是独自一人。她与阿浩结了婚,二人一起在越南持c起偷渡生意。最开始只是帮当地人偷渡来连国,後来夫妻二人做起了更赚钱的欧美偷渡,在越南,偷渡去法国的费用接近一个人19000美元。
但好景不长,阿浩被抓了,陈亚红没讲过具t缘由,但根据警方查证,这与某次偷渡事故有关,载着偷渡者的小船在横渡海峡时突遇故障,恰好还碰见警方巡逻艇,惊慌失措的人们跳进大西洋里,试图游泳逃脱,最终有8个偷渡者被淹si。
阿浩的家人早已搬离真珊岛,陈亚红回到家里那栋两层老楼前时,应该感觉一切都没有过改变——酗酒的父亲,沈默的母亲,袖手旁观的爷爷nn都已故去。
陈永光更加变本加厉,但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是手无缚j之力的13岁nv孩。
对外,陈亚红声称父亲去了泰国游玩。
一个月後,因为联系不上自己哥哥而心生疑惑的陈永光的弟弟报了警。
被捕後,陈亚红坦白是自己杀了陈永光,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毁灭证据,才谎称带父母旅游去了。至於屍t,她拆了gps,在夜里驾船将si去的父亲带到海上,然後将船凿沈。
不过,具t是哪片海域,她也记不清了。
「即便是这样,她也逃不掉的,」周效章说着,吐了口烟,他放下手腕时,那枚硕大的g-shock的表盘闪着光。二人此时坐在写字楼旁的小街里的一间咖啡店外,店长刚刚把柳琪点的澳白端出来。「她家才是摇摇头,「找不到。」
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指控陈母,最後,陈亚红因为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和杀人罪,数罪并罚,被判处si刑。
柳琪感觉心跳突然变得很快。是因为咖啡的缘故吗?她可能真的要像周效章一样改喝茶了。
「你还记得陈亚红长什麽样子麽?」
周效章皱眉,露出思考的神se。「黑黑瘦瘦的,脸se有一块很大的胎记。」
「从太yanx到眼睛?」
「好像是,感觉都要盖半张脸了。她在越南ga0偷渡的时候,那些手下的人叫她yyan脸,她说不是,她这是被鬼0过的。你问她长相g嘛?」
柳琪低头,在手机上输入「真珊岛」和「杀人」两个关键字。
她往下滑,不一会就看见了陈亚红在去年已被执行si刑的新闻。
dear,
如果现在不是我们关系中的至暗时刻,那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时候才算了。
最糟糕的是,这一切跟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毫无关联。我们没有做错任何,我们没有不合适。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的人生要拖着一个会x1血的家庭罢了。
对,没错,在我眼里,你爸妈和你妹妹就是x1血鬼。
你可以为他们辩护,在你读书时候父母会慷慨地给生活费,在你出来上班後他们也会在打电话时问你在外面工作是否辛苦,是否需要补贴。
相b起来,我问我妈要个500都得打心理战。
但这一切在我看来,跟他们对你做的事情b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你让我别讨厌你爸妈,他们不是把你夺走的人——我咨询师也这麽讲,说他们可以帮你分担在华菱的压力,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因为你爸妈的到来而变得更纯粹轻松——可是到头来,我看到的明明一直是你在因为他们而被迫背负更多东西。如果只是所谓的催婚或者情绪价值索要也就罢了没有说这两样就不恶心人的意思,但现在他们要求你牺牲的是你人生未来的三十年。我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任何藉口,‘在封闭的小镇里呆惯了’、‘这辈子没c心过什麽事儿’都不能作为理由,你妈,你爸和你妹妹从他们的破烂船上跳下来,拿着自己过时的地图要给你规划航线,在经过风暴的时候躲在船舱里,看你一个人sisi地拽着转帆索直到双手血r0u模糊。凭什麽?
……
可是你呢?你嘴上说着不会再纵容他们,自己却从这麽多条路中选了要去医院看老丈人,柳琪独自走访了两名松鱼3号的买家。
两人的船都已报废,停在浅明北渔港。
柳琪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上浅滩,靠近查看。废旧渔船的外壳斑驳,风吹日晒之下,已摇摇yu裂,就连船身的编号也模糊了。她回头问其中一位黝黑的胖子:「这船能开多远?」
「那得看你带了多少油啊。」
「……油箱能装多少?」
「200升吧。」
「这船的油耗怎麽样?」
「你要买吗?」黑胖子咧嘴笑,露出一口烟h的牙。
「油耗多少?」柳琪耐着x子又问了一遍。她真想给黑胖子来一巴掌。有警徽的话,他可不敢这麽嬉皮笑脸的跟自己讲话。
「差不多……一个小时要用10升了。」
「巡航的话,这船一般什麽速度啊?」
「7节?」
柳琪掏出笔记本和手机,但她根本不需要得出最後的计算结果——按照松鱼3号的油耗,如果要开着它到西班牙,钱鹤跟林楚一要带整整一船的燃油。
如果把目的地改成越南,只要加满油,倒也勉勉强强能够做到。可还是那句话,去到越南之後呢?
又一次,结论和事实延伸向无数种可能。
陈亚红如果没si,也许还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柳琪站在浅滩,望向海岸,废弃渔船沈默地回望她。
最後一个买家住在真珊岛,但今天最後一班从浅明去真珊的轮渡已经开走了。周效章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地址,说今晚带她去吃点海鲜。
柳琪离开渔港时,天已近h昏。一艘又一艘渔船归港,她站在岸边,ch0u完了一根烟才离开。
周效章说的大排档开在城中村里,入夜後,美食城对面的停车场里挺得满满当当。这边一整条街都是餐厅,傍晚才开门,只做晚餐和宵夜的生意。柳琪往前走,找到周效章说的那一家,高瘦男人坐在外面的圆桌,对她挥了挥手。
「这边生蚝是真便宜。」他笑着,「48块半打,你敢想?在华菱得卖68呢。」柳琪刚坐下,他就把自己的椅子往她这边挪。
「什麽都没查到。」柳琪说,「还剩一个,住真珊岛的,但是我感觉也够呛。」
服务员端来冰啤酒和sh辣牛r0u,周效章帮她开瓶盖,「那你明天还要跑?」
「对。」
「就这麽想找到她啊?她家人给你多少?」
「说了,没收钱。」柳琪拿过啤酒,灌下一大口,「但都找到这里了,半途而废很难受。」
「要我说,你还是最适合做警察。」
柳琪移开目光,看向水箱里的石斑鱼和龙虾。
「我也这麽觉得。」
她轻声道。
林楚一被钱鹤带来这里的时候,有吃过浅明的大排档吗?她俩会不会也曾经坐在这个城中村的美食街里,边吃生蚝,边喝冰镇啤酒,畅想着以後的生活?
柳琪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周效章已经把手搭在了她手臂上。有一瞬间,她浑身僵直,甚至无法将眼球移动过去。
周效章没有松手,相反,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柳琪的大臂。「也不知道市局今年还有没有社招了。」
服务员把生蚝端上来。周效章松开手,说着这个你一定要尝尝之类的话。
柳琪站起来,「我得先走了。」
从酒店房间看出去,今晚的海也是一样y沈。下楼取外卖的时候柳琪甚至还有点担心,害怕周效章追过来。她倒不是觉得自己应付不了这个,她只是太累了,根本不想再沾上多一件麻烦事。
塑料碗里装的牛r0u汤粉散发着腥味,柳琪只好把那些牛腩全挑了出去。她吃了很久,把汤也全都喝掉了。带来的资料被她整整齐齐地放在飘窗上,最上面是林楚一的那张拍立得。
手机响了,是蔡灏。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我怀疑林楚一要跑了。」刚接通,男人便劈头盖脸地道。
「……什麽?」
「我看她很久没上线了,就拍了她一件衣服,结果她跟我说,她没这麽快发货。因为她在度假。我问她那有没有估计什麽时候能发,她说还不知道。」
会吗?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蔡奇云吗?还是熊乐?算了,根本猜不过来。「好,我知道了。」
「她会不会是知道了你在查她?」
「有这种可能。」
「那怎麽办?」
凉拌。「如果她真的要消失,我们谁也阻止不了。」丧气的话脱口而出,不对,自己以前是怎麽安慰那些情绪激动的被害人家属的来着?
「你查到哪儿了?」
该从哪儿说起呢?柳琪本能地叹了口气,对方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你怎麽了?」
不,她今晚不想跟男的再说话了。「没事,我现在在钱鹤的家乡。她俩可能来过这。」
「钱鹤?」
哦,她忘了,蔡灏根本没听过钱鹤的事情,但她懒得解释了。「我怀疑是有人帮林楚一逃走的。」
「哦哦。所以你现在要找她朋友?」
「算是吧。」
这的确是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挂了蔡灏的电话,柳琪点进跟蔡奇云的对话框。那次聊天结束後,蔡奇云给她推了钱鹤的微信名片。
犹豫了几秒,柳琪点开,发送了添加好友请求。
真珊岛面积不过37平方公里,如果是骑车绕行,两个小时足矣。
岛上有7个村落,住了4700余人。大部分人都从事海洋捕捞及海水养殖产业——和陈永光还有自己今天要拜访的杨佳彬一样。
杨佳彬购船时留的电话已经停机,柳琪还特地打回达明船舶管理公司去,确认对方有无更新联系方式,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的购船合同上的地址写着:里村1栋9号。里村在岛的另一头,柳琪租了辆摩托车,沿着手机导航慢慢悠悠地往前开,很快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
不对。
她停下来,原路返回,在上一个分岔口选了相反的路,不一会儿,屏幕上代表自身方位的蓝se坐标眼看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
她只好停下来,拦下过路的一个nv人,向对方请教里村怎麽走。
nv人一脸晒斑,鼻翼很宽,浓眉大眼,典型的本地人长相。「我就系里村的呀,」她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道,「里你要去皂找sui谁?」
柳琪报出杨佳彬的名字。
「哦彬佬,你是他sui?」
「我想找他问问他的船。」
「船?你要找他的船啊?她老婆卖掉了哦。」
柳琪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杨佳彬把船卖了?」
「不素啊,杨佳彬他si啦。前年,喝醉酒,从船上掉下去淹si啦。所以她老婆把船卖了。」
杨佳彬的亡妻郑睿玲和带路的nv人有相似的长相。她证实了nv人说的话,两年前的中秋,杨佳彬独自出海,再也没回来。有同村的渔民发现了空船,杨家人报了警,一起,一想起那件事来,她便反胃。
她特地挑了钱盛背後的一桌坐下,老板娘看着她独自一人占据一个圆桌,来点菜时也皱着眉头。柳琪点了一打生蚝和两瓶啤酒,把录音笔放在椅子背後挂的包上,对准钱盛的方向。
那晚她回到租住的小屋里,掏出录音笔来外放,在大排档的嘈杂中,男人们谈笑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柳琪还是提取出了关键信息——聊到自己儿nv近况时,钱盛说出了一个地名。
菲律宾的巴拉望岛。
钱鹤前天刚刚到达那里。
一个跟连国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柳琪又一次给钱鹤发了好友申请。
飞机起飞前,她接到了陌生来电,屏幕上是一串很长的号码,来电属地未知。
柳琪按下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她听到一个陌生的nv人声音:「hello?」
「你好。」
「你是柳琪,对吗?」
「是我,你是哪位?」
「你可能听过我的名字,不过我们肯定还没见过。」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叫钱鹤。」
柳琪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机。「我想跟你聊聊林楚一。」
「没问题。」出乎她意料,对面很爽快。「你有护照麽?」
「有。」
「我在菲律宾的巴拉望岛。想聊的话,你可以坐明天的飞机过来。菲律宾对连国是免签。」
柳琪咽了口口水。「我到了以後可以用这个电话联系你吗?」
「不可以,但等你到了以後,你可以在中午12点去deros餐厅找我,我每天中午都会在那里吃饭。」
电话挂断了。飞机缓缓开始滑行。柳琪打开行程单页面,这趟航班在当地时间晚上9点降落,这意味着她得过了一夜才能再去找钱鹤。
可为什麽偏偏这麽巧?
空姐站定在自己这排座位前,俯身礼貌地重复着要关掉手机的之类的话。柳琪看了眼弹出的微信通知,她点开来,是陈琳在问她什麽时候回塔县。柳琪关上了手机。
普林塞萨港机场很破,出了海关,柳琪做的,柳琪皱起眉头,天知道他会在背後说些什麽。「那个男警察告诉你,我在调查林楚一的事情,对吧?」
「嗯。他还说,你原来也是警察,但後来辞职了,为什麽?」
钱鹤前倾身t,直直地看着她。
「我谈了五年的前nv友背着我跟相亲对象shang了。」柳琪如实答道,「他们两个也都是我同事。」
「好惨。」话是这麽说,但钱鹤讲得y邦邦的。
「然後我气不过,下雨天出警的时候,故意假装打滑,撞了那个男的的奥迪。」
这件事的後续,其实就连陈琳也不知道。但远在他乡,看着面前和自己非亲非故的钱鹤,柳琪却感觉开的了口了。况且,这样的糗事在破冰时很有用,能让两个人迅速地建立起认同感和亲近。
「这样。」
结果奥迪旁边的电瓶车倒了,直接烧了起来。火一下子窜上了刑侦队老旧车棚的棚顶,把电线也烧着了。
等火终於灭掉,奥迪车也报废了,柳琪还耽误了出警。
写检讨听训话扣绩效,这些全都逃不了,一顿c作下来,得亏有队长力保,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回到工位,她看见一份喜糖。
喜糖不是刘思桐发的,她还没那麽快结婚,但柳琪当时已经气晕了头,直接把糖果扫进垃圾桶。回过身,她对上队长惊讶的面孔。
喜糖是队长派的,柳琪突然想起来,前两天队长还在喜气洋洋地通知大家要去喝他儿子的喜酒。
柳琪当天就提交了辞职申请。
钱鹤0出烟盒,对她晃了晃,柳琪点头当是回应。得到允许後她才ch0u出一支香烟,「是她家里人委托你来找她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他们已经放弃了。」
「但你没有。」
柳琪直视她的双眼,想表现得尽可能真诚。「我想知道事情的全貌。」
钱鹤伸手0了0下巴。「哪一部分?」
「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也会向你提问。你觉得怎麽样?」
「你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跑到巴拉望来的吗?」
「可以这麽说。你呢?你又是为什麽要联系我?」
服务生拿着纸笔前来,钱鹤没看菜单就报了菜名,还要了瓶白葡萄酒。柳琪想起昨晚在菜单上看见油封鸭是招牌菜,於是点了这个。
等服务生离开,钱鹤重新看向桌子对面的人。「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巴拉望。」
「……这麽说来,你是在把我当旅伴了。」
「我们也可以算作这种关系吧,你追寻过去的属於林家的那个林楚一,我追寻的是属於我的那部分。当然了,」她顿了顿,「我们都知道,她不属於任何人。」
柳琪想从她眼里捕获一丝悲凉或心碎,但什麽也没有,钱鹤的眼睛像两颗发灰的玻璃球。就算在审讯室里,柳琪也很少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她腹诽道,自己若是林楚一,也是断然不愿意跟这样一个看起来y沈冷酷的人同床共枕的。
「你确定我们来这里不会是浪费时间?有没有可能林楚一已经不在巴拉望了?」
「不确定。」钱鹤说,「但你不也来了。」
「……林楚一就是这麽被你气跑的?」
钱鹤不怒反笑,但柳琪看不出她眼睛里有无笑意。「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为什麽?」
「那至少是因为我做错了什麽,是我ga0砸了。」
她没说完的後半句,柳琪也能明白。论及感情失败,错在自己,b对方变心和命运弄人这样的理由能更使一个人好受些。
「那看来我们现在没什麽好做的了。」柳琪耸耸肩,「只能先吃饭。」
「你不是好奇吗?」钱鹤说,「我们可以聊聊这个。」
「行。」
「好。但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安心点,聊天的时候我们都别看手机。怎麽样?」钱鹤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摆在桌面上。
「是为了让你安心点吧。」柳琪说着,还是将自己的手机也掏出来,放在两个人都能看见的地方。钱鹤耸耸肩,应该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服务生端着白葡萄酒和酒杯上来。柳琪摆了摆手,所以便只给钱鹤倒了。
「所以你都查到什麽了?」钱鹤问
「陈亚红。」柳琪回答。
但听到这个名字,钱鹤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我好奇过程。」
「这麽说,你承认陈亚红跟你们有联系了。」
钱鹤笑了,「别ga0得那麽像在审讯啊,我可不是你的犯人。」
你会是的,柳琪想。「我以为我们是来聊这些的。」
「是这样没错。」钱鹤抿了口酒。「你放心,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也想听听你这边的故事。」说着,她拿出了烟盒,对柳琪晃了晃,柳琪点头後她才打开,从里面ch0u出一根烟来。
坦诚相待是此刻最好的策略。柳琪於是开始讲述自己这边的调查经过,她把眼前的餐厅雅座想象成了刑警队那间墙壁泛h的会议室,而自己正在做案情报告。钱鹤在听讲的时候虽然也会摆弄墨镜和自己面前的刀叉,但她同样会时不时地提出问题。服务生端来前菜,是一份沙拉和薯条。
两人边吃边聊。果不其然,钱鹤那张冷脸上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她是个喜欢故事的人,柳琪想。钱鹤专注听着,一直没有打断她。服务员来上菜时,她即便在拿起刀叉切r0u的时候,也在认真地随着柳琪的话语轻微点头。
听到乔斯本德古装店的那一段,钱鹤瞪大眼,说,「听上去就像社会派推理故事的桥段一样。」
听到柳琪和陈琳读了自己写的情书,她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箱东西还在你们手里吗?」她问。
「我已经给回林晓丹了。」
「哦哦。」钱鹤点点头,又切下一块牛扒。
「为什麽不带走?」柳琪问。「感觉情书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仅重要,而且重,不是吗?」
「……也有道理。」
反正在巴塞罗那的大房子里,你也会提笔为她写下一封又一封的情书不是吗?
毅然决然抛开过去的人,认为幸福的彼岸就在前方。她们轻装上阵,爬上船板,眼睛直直盯着海天结合的那一条线……
柳琪想,这一次,林楚一也没有打算带走写给她的情书吧。
柳琪很快将自己的那部分交代完毕,但隐去了推测。钱鹤0了0下巴,「真不亏是当过刑警的人啊。」她笑了,「如果当年是你负责,说不定我们两个都走不远了。」
柳琪皮笑r0u不笑,抓了几根薯条塞进肚子里。「所以,林楚一当年离家出走这件事,全都是你策划的对吧?」她迫不及待要抛出就发一章上网。
“情节我实在没机会改了。也是因为料想到这一点,我才没有去我自己拿手的类别参赛——我喜欢写犯罪,但捋清楚逻辑和犯罪手法需要时间设计,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参加了ai情组。我当时其实真的很忐忑。我根本不会写ai情故事。”
“那你写了什么?”
“发生在另一个地球,另一个连国的故事,我跟林楚一离开了家乡。”
一对白人nv同x恋情侣有说有笑地从她们的餐桌,两个人脸都红了,古龙水混合着她们呼x1里的酒味飘过来,钱鹤跟柳琪都忍不住撇了她们几眼。那两个nv人穿着情侣衬衫,同样是一头金发,身材高大,其中一位的手放在另一位的腰上,下楼梯前,被搂着的那一位侧过脸去给自己伴侣一个亲吻。
“你觉得在另一个世界里,林楚一也会跟你走吗?”柳琪问。
天空变成了灰蒙蒙的颜se,海鸟仍然盘旋在天天际。从两人位置往海边看去,海景其实是在对面街两栋店铺之间的街道延伸出去的尽头,像一个竪长的画框。
钱鹤拿起手机瞅了一眼,柳琪问:「你在等林楚一的消息吗?」
「对。她从昨晚开始就没回我。」钱鹤的脸上又一次y云密布,b海边的天空更y沈。
「她平时也这样?」还是不ai你了才开始这样?後半句柳琪没问出来。
「忙的话会很久都不回。」钱鹤说,「我也会。」
「但你们两个住在一起。」
「我说的是还在国内的时候。」
「哦哦。」顿了顿,柳琪又问:「她知道我来找你了吗?」
「她知道的话可能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油封鸭快不再温热,柳琪拿起刀叉,开始进食。而钱鹤刚刚摁灭一个烟头。
有那麽一小会,两人都不再说话。柳琪大口吃饭,钱鹤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某团空气。
邻桌来了一家子,东亚面孔,看着就像连国人,他们开口说话,立刻证实了这一点。父亲也长着一张南方人的脸,但个子很高。他穿着巴塞罗那球衣,脚踩一双喷泡,斜挎着小背包。而应该是他妻子的人背着一个已经旧了的双肩包,牵着儿子的手,那是个满头大汗小个子nv人,戴着眼镜,脸平得像个锅铲。大nv儿看着b儿子长了四五岁,蹦蹦跳跳地跑到父亲身边坐下。他们开始看菜单,柳琪打破了沈默:「你也有个弟弟,对吧?」
「是」
「他知道你和林楚一的事儿。」
「对,我大学的时候就对他出柜了,当时交往的是另一个人。」
「你爸妈呢?」
「我没说,但我妈心里也许有数——她从来不催我结婚,我爸做过主动脉夹层手术——意思是他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而且他管不了我。」
「他们对你跑去西班牙这事儿怎麽说?」
「不太理解,也不太开心。我在浅明的家里留了封信,我妈去我房间打扫的时候才看到的。」钱鹤笑了笑,「等她看到的时候,我已经跑了。」
「你在外面这麽久,一直都跟家里有联系。」
「对。」
「那他们知道你是因为林楚一才……」
「当然不了,我不想他们对她有什麽不好的印象,我说我是自己去的,她後来出来看我,然後留下来了。」钱鹤切下一块牛扒送进嘴里,「我们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她有点含混不清地问。
「你的。」
「啊对。」她点点头,继续咀嚼,等到把牛排咽肚子里去了,钱鹤拿起纸巾擦嘴,「写完交稿的时候我一身轻松,第二天就开始害怕,害怕初选名单入围的时候没有我怎麽办。
「但说来蛮好笑的,因为这段时间我完全没空关心林楚一,我们的关系反而变好了,只要我打电话过去她就会接,然後我们会聊很多,就像以前一样。」
只有谈到和林楚一的美好瞬间时,她眉眼间的y郁会散去一些。
「徵文结束应该是……4月份吧,然後是五一,我准备去看她。那个时候,我也想清楚了很多,生拉y拽把人带回来是没用的,我得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这是她的一个坎,是她自己要ga0清楚,她的人生打算怎麽过。没人能帮她转过这个弯儿来。我之前其实因为她这个决定生了很多气——只是她都不知道而已,有天我在公司楼下溜达的时候,我就想,那个结婚证词怎麽说来着?‘ga0cha0或低谷,我们都要在一起’?反正用英语来说,就是upsanddowns,我读过那麽多故事,现在就该明白,这是林楚一的downs,人在这种时候都很狼狈,我要做的不是直接ch0u身走人,而是陪着她。大概这个意思吧。」
柳琪想起那一纸箱的情书,心想,难怪她能写得出来。
「当然,我一直在等她说出那句话——‘这里也好烂啊,我不知道我以後该去哪’,我一直都在准备着。等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要立刻一把抓着她,头也不回地跑掉,把这一切都甩在身後。」
说完这句话,她对上柳琪那副把话听进去後露出的认真表情,笑出声来。「不会这麽容易的啊。我只是说得很豪情万丈而已,生活又不是电影。」
「这倒是。」
「但那个时候,计划也都还很模糊而已。我们要攒钱,去拿欧盟永居,留在那边,让她家人自己留在国内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步骤是具t的,它只是一个愿景。但後面发生的事情推着我们开始快速跑了起来。」
钱鹤说着,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葡萄酒。她开始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四月还没过完,林母齐梅就已经开始想念在华菱的生活。在龙伏盖与年迈的母亲生活可不如跟自家nv儿们在一块时自由自在,齐梅从未独自出门旅行,由此她希望林楚一带自己回去。
但林楚一刚刚找到了电话推销的工作,不便请假,她婉拒了母亲的请求,内心深处,她也不想回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林楚一有个住在华菱的表哥,是她舅舅的儿子。舅舅是齐梅的亲弟。林晓丹来华菱後的工作,就是表哥介绍的。
还没到五一,四月底某天夜里,表哥的孩子齐国维突然从楼上摔落,不慎伤及大脑,生命垂危。
小孩才10岁,但因为伤势过重,已经脑si亡,撤去生命支持装置只是时间问题。
换句话说,又要举行一场葬礼了。这一次的地点是在华菱。
不过,林楚一还是没打算回去,因为何欣欣的母亲可以跟齐梅同行。
钱鹤如约在五一长假前往龙伏盖,迎接她不是欢乐与温存,而是一个更加忧愁的林楚一。
用她的话来说,齐梅从华菱回来後,彷佛大变活人。
亲眼目睹si亡并不一定给人带来极深感慨,但如果是看着年幼的生命突然消逝就不一定了。回龙伏盖後,齐梅郁郁寡欢了一阵,终於在某夜,她来到林楚一当时暂住的公寓。
钱鹤记得清清楚楚,坐在同一张床边,林楚一在向自己复述和母亲对话时的神se和口吻,在给柳琪讲述的时候,她尽可能地复现那种回忆。
齐梅抓着林楚一的手,眼眶微红,讲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颤抖。齐国维的si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扭曲了她的思维,生命的脆弱和无常直白地摊在眼前,压垮了一辈子懵懵懂懂的nv人,齐梅恐惧失去,也不想经历无常,她能想到的方法就和孩子哭闹时要拽住母亲的衣角一样,紧紧地握着nv儿的手。
华菱的房子,卖掉也行,租出去也没问题,实在还不起,那就把成西核电站的房子给卖了还房贷,不管怎麽样,只要全家人都能生活在一起就好——这便是她妈妈当时的原话,至少林楚一自己是这麽跟我说的。
「我还记得,她跟我讲这段的时候她也哽咽了。她说她抱着她妈安慰,她妈妈就一直哭,她从来没见她妈妈这样哭过。後来她还送她妈妈回姥姥家,她陪着她妈妈过了一晚。」
回溯这些,钱鹤难得地没有露出不耐烦和厌倦的表情。
「她接着跟我说,说那一晚,她她躺在姥姥家的床上,突然有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钱鹤向前探了探,柳琪也不走自主地放下刀叉。
「她说,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这个家了。
隔壁桌的连国男孩在兴奋地尖叫。父亲低头喝汤,充耳不闻。柳琪的烟ch0u完了,她伸手拿过钱鹤的烟盒。
「为什麽?」她不解地问钱鹤。
「我问她为什麽,她说她也不知道,但是听完她妈妈说的那些话时,这个念头就清晰直接地冒了出来——她想要离开,不只是离开龙伏盖或华菱那麽简单,她想要彻彻底底地消失。说起来好笑,我当时一直在想,她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她是不是要跟我告别?」
「你怎麽会这麽想?听起来明明就是在邀请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阿斯伯格的缘故吧,」钱鹤耸耸肩,「我听不出别人讲的话底下还藏着什麽。但总之,当时也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少我这麽觉得。所以我抱着她,说:‘好,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欢迎我,我会去看你,如果你不需要也没关系。’
「其实我也在发抖,我没法掩饰。她也紧紧抱着我,她一定能感觉到。她问我:‘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不可能有除了‘好’以外的其他答案。
「我其实想问很多问题,但当时没有机会,因为她靠了过来——谢天谢地,两个月了,我俩可算亲上嘴了。「
柳琪也忍不住笑出来。
「松开之後,我问她:‘你是认真的吗?’,她点了点头。我又问:‘你说的消失,是要消失一段时间,还是……’,她打断我,说,她想走,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但这个回答让我更困惑了,我只能说:‘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俩一起离开现在的生活,去一个新的地方,但我们不告诉你爸妈?’
「‘对,如果可以就好了。’
「‘也不是完全不行。’
「‘就是不行的呀,我一走,我爸妈就会报警,你爸妈不会吗?而且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我们能去哪儿?’
「‘所以,如果有办法能隐藏行踪的话,你愿意和我一起逃到别的国家去。’我试着总结她话里的担忧。
「‘对。’她回答得很乾脆。‘但是办不到呀。’
「‘这倒是不一定。’
「‘那你说,要怎麽办?’她看着我,想听听我能给出什麽样的答案。这要是电影,我就该眼睛虚焦着一口气给她说出一整个方案来。但我不行,我完全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感觉我像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