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夏天,夜里其实一点儿也不冷。他们想着,只要忍一忍,挨一挨,咬紧牙关坚持下去,这一夜,总不会太难过的。
这些流民并不知道,楚霁让他们明日再进城,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而是因为他看见这队伍中,许多老人、儿童和女子都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更何况里面应该还有不少病人。沧州城不小,从东城门走到新建的村庄,少说也要走上一个时辰。别说是这些身体弱的了,就是队伍中那些许多日子不曾吃饱饭的青壮,也不一定能受得了。
倒不如先将人安置在城外,休整一夜。
城门口的尸体和血污已经被清扫干净,那些跟着发起暴动的人,一部分被戴上镣铐,押进了沧州城;一部分却被士兵看守着,困在墙角。
月光之下,流民或三五地聚集在一起,或一个村子的人单独划出一小块地。他们忍着渴和饿,一眼不错地盯着城门,生怕那高大的城门再次紧闭,断绝他们唯一的生的希望。
城门外还是守着那些骑高头大马的士兵,有些骇人。但最骇人的,还是站在城门正中的那位黑袍将军。明明只有他一个人没骑着马,却偏偏看着比那些骑马的士兵,还要有气势。
“娘,我好饿。”一个小童小声地哭着。因为被那些士兵挡着,他又人小身子短,并没有看见杀人的场景。但流浪的这一路,还是让他懂得了很多事情。现在这旷野之上凝滞的空气,还是让他发自本能地害怕。所以,即使是饿到肚子里住不住地绞痛,他也只敢小声地和娘亲说。
他的娘亲搂着自家孩子,泪流不止。她只能小声地说:“明日进城就有吃的了,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这是在安慰孩子,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她也不知道进了沧州城能不能吃上饭,他们孤儿寡母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但不会说话的小婴儿可不懂得这些。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让这肃杀的城郊,突然显出几分混乱,也显出几分生机。
抱着孩子的女子惊慌失措,尤其是她看见城门口的那位将军朝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连忙上手捂住孩子的嘴巴,生怕惹怒了那位大人。
孩子是饿哭的,肚子一直难受着,哭声当然止不住。王柳一狠心,咬破了手指,挤出些血珠喂给孩子。孩子抱着手指吮吸,渐渐安静下来。
她这才能分出心神看向城墙根。那里,被一群士兵看守着的人里,就有她的丈夫。他们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原本,他们只不过是燕州城内普通的三口之家。虽然朝廷苛捐杂税不断,但她丈夫为人勤快,又有一把子力气,所以日子也还算能过得下去,又添了个孩子,更是给日子添了些喜气。可是,三个月前,说是朝廷的一位大人看中了村子的风水,竟然要把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迁出去建庄子!他们反抗不得,只能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