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冲上头顶的那股酒劲,她砰地放下酒杯。
“家里现成的羊肉,铺子门面也准备妥当。娘,明早肉铺子便开张罢。”
义母停下动作,吃惊道,“这么快?不需要再准备准备?铺子上头的匾还没做……”
“肉铺子有没有匾无所谓,有肉就行。出摊罢。”
话糙理不糙,应小满脱口而出的话说得其实很对。
肉铺不需要气派的匾额,有肉卖就成。
清晨时分卸下门板,铁钩子挂起新鲜羊肉,一串千响红炮仗拿长杆子挂在迎风高处,噼里啪啦鞭炮声响彻邻里小巷,应家羊肉铺便开张了。
“开业惠卖上等肥羊肉一斤百文。肉臊子一斤百二十文。羊下水一斤二十文。买三斤肉送羊大骨一根。”
应小满把满头如云乌发拿布帕子扎起,小巧耳垂上只坠一对银玉兰耳坠,对好奇围拢询价的主顾们利落报价,随手一刀切下,拿油纸包拢,递给头单生意主顾,“一斤羊肉整。”
头单主顾是个家住附近的中年妇人,惊道,“小娘子,你未过秤!哪有嘴里报一斤便算一斤的道理。” 不肯伸手接肉。
应小满耐心地放下斩肉刀,提过杆秤,把油纸包扔上秤盘。
秤头在十六两刻度处齐平,显示称重一斤肉整,半分不多,半分不少。
“切肉斤两多少,我手下有数。婶子多来几次便知道了。”应小满把油纸包又递过去,妇人大感惊奇,和相熟的邻居们热络议论起来。
因为头天开张的缘故,附近住家们都议论说肉馒头老店边上,有个美貌小娘子开了家羊肉铺,几户主妇专程来买个新鲜。
应小满切肉包肉,义母收钱找钱,如此做下单买卖,主顾们惊奇地发现,这肉铺小娘子下手切肉,压根不必过秤,一刀下去,斤两奇准!
主顾们啧啧称奇。京城人好热闹,越罕见的事传得越快,消息顿时一传十,十传百地在附近传了出去。
新开张的应家羊肉铺门面前排起人龙。
不少都是风闻起了好奇心的乡邻婶子,过来“三两”,“二两”地买肉。无论要多少斤两,应小满都是一刀。
天还未过午,准备好的二十斤羊肉便卖个精光。
“承蒙惠顾生意,明早再来。”义母不住地和主顾们打招呼。
天气渐渐热了,应小满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晶莹细汗,阿织小手掂一块浸井水的凉帕子,踮脚给阿姐擦汗。
义母关上门板,坐在桌子边上数铜板。
二十斤肉半天卖光,还卖出不少肉臊子、羊下水,只今天的收入,就超过了三贯!
义母又惊又喜,数钱的手都隐约发颤:“肉铺子生意……原来如此好做的么!整羊一只三贯钱,我们半天就回了本,家里还有十斤羊肉……小满,小满!一起算算,咱们能赚多少!”
应小满一口气喝完整杯凉茶, “京城的肉铺子生意确实好做。明天把剩下的羊肉卖完,一斤羊肉卖百文,十斤千文 ……”
她盘算了半日,“娘,刨去店面赁金,卖一只整羊,净赚半贯绰绰有余。”
钱财仿佛从天而降砸在头上,义母抱着新入帐的沉甸甸的几千文钱,如坠云中,简直不敢往下想。
“咱家两天卖一只整羊,一个月下来卖十五只,岂不是能赚到……七八贯这么多?!”
“我这就去找羊商那老头,继续跟他买羊。”
应小满抱起装满铜钱的竹篮子,“娘别急着把铜钱串成贯。就这么抱给老头看,告诉他这是我家肉铺开张半天的进账,看他还卖不卖羊给我。”
卖。当然卖!
只要肉铺生意好,不砸了坐商的整羊招牌,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
六贯钱撒出去,应小满这天踩着漫天彩霞回家时,牵回两只哞哞叫的肥羊,一左一右拴在桂花树下。
义母在屋里咳嗽。
阿织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迎接,如实跟应小满说,“婶娘下午一直这样。咳咳咳,咳咳咳。婶娘还叫我不要跟你说。”
应小满抬手摸了摸小脑袋,递过路上买的两块芝麻糖,“那就悄悄地跟我说。”
“嗯!”阿织捧着芝麻糖,蹲去肥羊面前瞧新鲜去了。
应小满侧身望向东厢房的方向。
屋门半掩着。
七郎喜欢在屋子里放置小物件,路边盛开的一簇小花,河边拣来的漂亮鹅卵石,心情好时随手画的一幅小画,形状别致的树叶子做成的书签……
搬家时都搬过来了。
搬家那天七郎收拾东厢房,小物件放在案头窗边,现今依然在原处。
说来给付了四个月的赁金,其实搬家当天,人深夜便走了。细算起来,一夜也未住满。
晚饭过后,应小满心情低落地铺开黑布,取来刀具,用一套新买的磨喝乐[1]把阿织哄去屋里玩儿。
趁阿织不在,在晚霞漫天的夕阳余晖里,一刀下去,宰了只羊。
刀太快,连叫声都没有。
义母在屋里躺着,忍着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出来想帮手。应小满把老娘赶回屋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