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槿颔首:“嗯。”
他放了包袱,转步到灶房去。
穷书生定然想不到,他在城南为人书写田契时,家里平日爱黏着他的小郎君,跑到野男人的破落茅草屋里,为了件七贯钱的衣衫,给人磨红了胸口尖尖。
甚至那素纱衣还压在他们卧房的衣箱底。
……
过了两日,齐朝槿给水鹊缝的一身衣衫好了,之前买的一匹雪青色小绫,先做了身对襟小立领的广袖衫,剩下的小绫还能再做一件。
他绣纹样的时候,晃了晃神,再一回神过来,广袖口给他绣了几朵牡丹和花叶中的小鸟。
和长命锁的纹样别无二致。
水鹊喜欢这身衣衫细密整齐的埋线,袖边的小鸟也是灵动可爱,他直接就换上了。
齐朝槿前头到县里书院交了一批抄本,回来的时候又抱了一堆,手上还提了一个竹笼,里头两三只小鸡苗。
他一边说这次的孤本落尘久了,前两日偶有下雨,受了点潮气,趁今日大晴天,得先晒一晒,另一边也说着应当要给鸡苗儿搭个鸡窝。
水鹊挽了挽袖子,兴致勃勃地要帮忙晒书,让齐朝槿赶紧去搭鸡窝。
几个年纪相仿的青年打马而来,个个皆是眉目分明,一表人才,当中以领头的神采英拔为最佳。
马儿越过青河村口前的木桥,田间小径一时尘土飞扬。
时值书院田假,城里都给他们荒唐够了,什么消夏饮食活动都提不起精神。
他们这次骑马出来,是要往城外西南方向的山上竹林避暑的。
骑的都是良马,崔氏好马,京城皆知,到了这江南地界也不改,几个跟崔三关系好的同窗,和崔时信一同出游的时候,就能借上他们家的马匹。
邓仓一眯眼,“那不是齐朝槿家么?知道他住青河村,原来他家就在村口啊。”
齐朝槿?
崔时信忽地却想起那日见到的齐二的表弟。
眼角余光一飞,瞧见篱笆院落里晒书的雪青身影。
崔时信猛地一拉缰绳,马一仰前身,咴声稳稳落地。
跟随其后的同窗也扯马停下来。
“崔三公子,这又是怎么了?”其中县衙主簿之子邓仓和他关系最好,抱怨道,“都到青河村了,你不是不想上山了,要打道回府吧?”
另一人叹道:“别啊,县里让人闲得发慌了,好好的田假,总不能回家温书……”
崔时信遥指河流边的篱笆院落,线条凌厉的下颚一抬,斜睨道:“齐二的远房表弟,见过没?”
邓仓:“什么啊?”
几个青年探首往那简朴的院落里瞧。
雪色的小脸闷得泛粉,宽袖挽上一些,就露出了细伶伶一截手腕,抬手擦擦额际的汗,还在忙活把书卷摊到案桌上。
院角的齐朝槿正在用荆条编成矮篱笆,说了什么,那人就唇角翘翘,脸颊漾出一个小窝。
院外的青年们看得痴痴的。
崔三越想越不对,冷嗤一声笑道:“什么远房表弟,我说齐二忙呢,原是忙着和小郎君田园牧歌。”
嫌贫爱富的黑月光(6)
咴声阵阵,水鹊抬眼的时候,只看见马蹄在日光底下扬起四散的烟尘。
他扭头问齐朝槿:“那个是不是崔三公子?”
水鹊依稀感觉那骏马上的暗蓝罗衫背影有些眼熟。
还有其余几个人他就没印象了。
齐朝槿往远看,青年们打马过,向山中去了,多半是寻消遣。
他淡声应:“嗯。”
水鹊多少有些好奇,“他们家中都蓄马的吗?”
齐朝槿虽说不是和崔三一个圈子的,但因为是同窗,对他们也略有耳闻。
他摇头,“应当是借崔家的。”
大融的马匹多产自北方,或是与胡夷人茶马互市,东南、江南一带鲜少产马,普通人家是买不起马的,出行乘驴的多,就是骑马也多是租赁而来。
其余几个要么是县衙官吏之子,要么是县令幕僚之子,家中养马虽然不奇怪,但方才那些人骑的都是媲美战马的良骥,和普通马又有不同,一匹马价格不下数百两银。
除了崔三,长州县倒还没有人手笔这么大方。
水鹊嘀咕了一声:“我还没有骑过马……”
他头一次见到和古装剧里那样的纵马画面,便感觉有几分新鲜。
他说得小声,齐朝槿还是把话语捕捉到了耳中,半阖眼,编织着手中的荆条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