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青一个机灵,跟被针扎了屁股似的猛地站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闯祸后被孙夫子数落的时候,熟练地低头认错,“我错了。”
说完,萧元青又觉得不对,略显委屈地看着孙夫子,“我也不懂怎么教孩子念书啊。我家那些书,我自己都没看呢,曜儿想看书,我还能拦着他不成?谁知道他翻一遍就全读懂了?我现在还读不通句子呢。”
最后一句话,萧元青说的格外没底气。
孙夫子真想骂人。这都是什么事?当爹的一本书都没看,六岁的儿子随便翻了翻,就全学会了。要不是说这话的是萧元青,孙夫子都以为自己碰上了故意来找茬的了。
就这,孙夫子都头疼不已。这孩子的学习进度,和私塾里的孩子们不搭啊!蒙学班对他来说太过浅显,进一步的甲班,里头都是十多岁将近弱冠的少年,把萧景曜一个六岁的孩童放进去也不合适。
孙夫子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反倒是萧元青心大,知晓孙夫子的难处后,立即笑着开口道:“当然是让曜儿念蒙学班,正好多交几个好朋友,也有几个玩伴。要是去甲班,曜儿年纪太小,那帮人才不乐意跟小孩儿玩。念书是正道,但也不能把所有心神全放在念书上,连个朋友都没有。这样的日子能有什么意思?”
“你就知道玩!”孙夫子没好气地瞪了萧元青一眼,看向萧元青的目光中,除了恨铁不成钢之外,竟然还有一丝羡慕。
萧元青挠挠头,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孙夫子会羡慕自己?做梦都不至于这么离谱。
没想到孙夫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十分感慨,“这大概就是人各有命,你啊,天生命好。”
萧子敬和齐氏都是宠孩子的,萧元青一路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亲生子。哪怕把家业败光了,萧子敬都没下死手收拾他。这样一个纨绔,家业已经败落,显然后半辈子要吃尽苦头,结果时来运转,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天才儿子。
目前来看,这儿子还十分孝顺,丝毫不嫌弃他的不着调,还想尽办法护着他。
上半辈子躺在祖宗攒下来的家业上吃喝玩乐,下半辈子靠儿子照样能无忧无虑。萧元青这命,多少人见了要眼红。
能生出萧景曜这么个儿子,实在是老天爷的偏爱。
孙敏行都有些眼红,走到萧景曜身前蹲下,摸了摸萧景曜的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曜儿聪慧,世所难寻。若是日后我的孩子能有曜儿一半聪慧,便是祖宗保佑。”
孙夫子脸上有了喜色,“那让你娘好好替你相看个好姑娘。”
孙敏行轻咳一声,含笑点头。
孙夫子惯常冷厉的面容柔和下来,对着萧元青摆摆手,“还站着干什么?坐下说话。”
萧元青苦着脸,“您做的这椅子,也太折腾人了。椅子高,却不深,只能把脚搁在踏脚档上,挺胸拔背而坐。我这么个惫懒货,实在受不住,方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您坐着就不嫌累?”
这可是孙夫子最得意的作品!孙敏行一听萧元青这话就知道要糟,一个劲儿地向萧元青使眼色,却愣是没能拦住萧元青这作死的话。
果不其然,孙夫子闻言大怒,“朽木蠢材!一天天只惦记着享受,椅子不高,怎么体现人的威严气度?挺胸拔背,体态端庄,方是读书人应有之仪表!”
萧元青被喷的狗血淋头,下意识地回嘴道:“所以我不是读书人。”
孙夫子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心梗滋味,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立马把萧元青给扔出去。
萧景曜见势不对,赶紧指着旁边一张长案的案腿对萧元青说:“爹您看这张长案的案腿,像不像马蹄?”
被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的孙夫子目光突然一定,气息立马平稳下来。
萧元青仔细盯着长案的案腿观察了一阵,而后认真点头,“确实有点像,把马蹄跟给去掉了一半,全向内收着。”
萧景曜偷偷瞟了一眼孙夫子,见他不复方才那副气到晕厥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吹彩虹屁,“这就是这张长案的巧思之处,案腿做勺型马蹄模样,远看挺拔遒劲,近望含蓄无棱。如书法用笔,藏锋纳势不露痕。”
感谢上辈子某位爱好明式家具的好友,不断向自己吹明式家具设计之精巧,审美之高雅。孙夫子自己做的这套家具,颇有几分明式家具之风,萧景曜张嘴就能夸到点上。
不懂文人含蓄审美的萧元青只觉得萧景曜可太能夸了,一个小小的案腿都能被他夸出花来。摸着良心说,萧元青真没看出来这张长案有什么独到之美。
那头孙夫子已经喜笑颜开,大有碰上知音之感,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领略到其中的奥妙,合该成为我的弟子!”
萧景曜二话不说,直接端茶拜师,“夫子请用茶。”
孙夫子笑呵呵地接过茶,越看萧景曜越满意,恨不得立马写信向京中好友炫耀,他收了个多么惊才绝艳的弟子。
想到萧景曜方才对勺型马蹄长案的精准评价,孙夫子又乐呵呵地问萧景曜,“你对书法的藏锋出锋,也有领悟?”
萧景曜这回是真的羞涩了,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学写字呢。”
孙夫子:“……”
万万没想到,这位天才小弟子,能背四书,记史书,却还不会写字!
这事儿听起来就离谱!
孙夫子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转头看向萧元青,正要发作,转念一想,就萧元青那笔烂字,他不教萧景曜写字才是对的。
这么想着,孙夫子愣是对着萧元青挤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做得好。”
萧元青:?
萧景曜扶额,他的学习进度,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
萧景曜就这么被孙夫子安排进了蒙学班。不过蒙学班还要过两日才统一开馆,萧景曜现在也就是过了孙夫子这一关,为自己争取来了一个入学名额。
就这,萧元青都得意得像萧景曜中了状元似的,回去的路上,萧元青几乎在每家摊贩面前都要停留一下,买了一大堆吃食,酒蟹、卤鸭、肉饼、酱牛肉、红烧肉,又往萧景曜怀里塞了炙焦金花饼、芙蓉饼、蜜糕、花糕、蜂糖糕……
两个人怀里都塞得满满当当,要不是实在拿不动,意犹未尽的萧元青还能继续扫街。
萧景曜满头黑线,搞不懂为什么萧元青能有这么强烈的购买欲。在萧元青停在一家成衣铺,让掌柜的挑几身时兴的衣裳到萧府,男女老少的都要,让他好好挑挑时,萧景曜艰难地叹了口气,忍不住问萧元青,“爹,您这是打算提前过年了?”
“什么过年?”买东西买上头的萧元青诧异地看着萧景曜,“你要念书了,这难道不是比过年更喜庆的事儿吗?当然得好好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