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公孙府的管家在场,邢克己也不想同萧景曜说笑,免得让萧景曜给这位管家落个不稳重的印象,只是对着萧景曜笑道:“公孙大人一片好意,你可莫要辜负了。你先去宅院,我和振源他们去雍州会馆看一看。”
各州在京城都有会馆,前来赶考的举人们可以住在会馆中,基本不收住宿费,不过一日三餐的花销,还得举人们自己出。
萧景曜也不推辞,对着几人拱手道:“那我就先行一步,等到明天安置好了后,我们再聚。”
说完,萧景曜又对着面上含笑的管家一拱手,“有劳管家带路。”
“公子不必客气,大人特地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公子。宅院中的下人都是公孙府的家生子,十分可靠。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
萧景曜实在没想到公孙瑾会这么干,心下很是感动,他和公孙瑾不过只相处了一次,这几年虽然有书信往来,却也并不频繁,没想到公孙瑾对他竟如此上心。这个待遇,除了没让他住进公孙府,公孙瑾待他,几乎与自家子侄无异了。
不过他进京赶考的举人身份,住进公孙府也不太合适。万一他成绩太好,有人指定会说公孙瑾徇私之类的。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公孙瑾也曾犹豫过要不要让公孙府的管家去接萧景曜。宰相门前七品官,公孙府的管家,在京城一些权贵人家也算是混了个脸熟。管家来接萧景曜,京官们基本上都知道萧景曜和公孙家有些渊源。太早打上某一方的印记,对萧景曜来说未必是好事。
但萧景曜和公孙瑾有交情,这事儿连正宁帝都知道。公孙瑾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掩饰,大大方方的,反而不会落人话柄。萧景曜住在公孙家名下的宅子里,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萧景曜大为感动,好好休整了一番。第二天正好是休沐,萧景曜恭恭敬敬地拜见了公孙瑾,感谢他对自己多年的关照。
公孙瑾的面容几乎没怎么变,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淡然摆手让萧景曜别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公孙瑾便仔细考校起萧景曜的功课来。
公孙瑾身为国子监祭酒,才学自是不必多说。萧景曜一开始还能跟得上,到后来却显得有几分吃力,因为公孙瑾提问的速度越来越快,问题也越来越刁钻。萧景曜无法像一开始那样,公孙瑾刚把问题说完,萧景曜就能立马给出答案。
殊不知公孙瑾心中的震惊简直比当初第一次见萧景曜时更甚。他已经年近五十,公孙家更是钟鸣鼎食之家,公孙瑾从小就在书堆里长大,后来又当了国子监祭酒,单凭腹中的才学,放眼整个朝堂,能和公孙瑾匹敌的也寥寥无几。
但萧景曜竟然能接上公孙瑾所有的话头,可见萧景曜知识面之广。
公孙瑾都忍不住奇怪,“有些书,书局里可买不到,你从哪里看到的?”
萧景曜微微一笑,“府学藏书楼颇为丰富。”
“原是在府学藏书楼中看到的。看来你看的书并不少。”公孙瑾了然,端过茶杯喝了口热茶,一来一回考校萧景曜太久,他委实口渴了。
萧景曜又是一笑,不好意思道:“府学三年,够学生把藏书全记下来了。”
“咳咳咳……”公孙瑾一口茶呛得不轻,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哭笑不得地看着萧景曜,“我倒是忘了,你过目不忘。看了一本书就是背下一本书。”
公孙瑾暗暗点头,只看才学底蕴,萧景曜应当是考生们中的翘楚,对上翰林院那帮编书的翰林们都有一战之力。
定了定神,公孙瑾又让人拿了笔墨纸砚,自己给萧景曜出策问,让萧景曜作答。
会试必然是策问占比重,殿试全都是策问,还都是皇帝出题,可见策问的重要性。
策问要想写得好,必须要有真才实干,单单纸上谈兵,也绝对不能在一众文章中脱颖而出。
萧景曜有南川县历代记载打底,又有上辈子的一些经验,两相结合,写出来的文章花团锦簇下又有着真知灼见,虽然比不得朝中重臣,但在都没有为官经验的考生中,萧景曜这份文章,已然是颗华光湛湛的宝珠,绝不可能被埋没。
公孙瑾都忍不住惊叹,“不过才七年,你竟然真的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考上举人,前来京城与我会面,还能做出这般出众的文章,会试也极有可能上榜。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羡慕对象的公孙瑾,内心忍不住酸了。
萧景曜无辜脸,“就是这么学的啊。其他人怎么学,我也怎么学。”
公孙瑾扶额大笑,“还好我与你不是同代人!”
和萧景曜同一代,压力实在太大。即便星光璀璨,但有萧景曜这轮皓月在,众人必定只见皓月,不见群星。
公孙瑾十分感慨。
正宁帝也不知从谁那里得了消息,笑呵呵地问公孙瑾,“听说你让你府上的管家去接了个外地学子?”
公孙瑾暗骂一声这帮家伙消息真是灵通,面上却笑道:“确有此事,陛下要不要猜一猜,臣让人去接的举人,到底是谁?”
正宁帝眉头一扬,“萧景曜进京了?”
公孙瑾安排得十分妥当, 萧景曜在宅子中确实有种宾至如归之感。管家还会时不时过来给宅子里添置点东西。每到这个时候,萧平安就偷偷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管家的一言一行。
萧景曜有次看到了, 颇觉奇怪,好奇地询问了萧平安一番。萧平安则回答道:“公子以后肯定也能当大官,到时候我应当也是公子的管家。所以我要努力观察陈管家平时怎么做事, 怎么安排活。”
萧景曜拍了拍萧平安的肩,笑道:“陈管家确实十分有能耐。你若是能学到他一半的能力, 也足够了。”
萧平安认真点头,“我会好好学, 要是学不好, 以后我就干点杂活, 绝对不给公子拖后腿。”
萧景曜觉得萧平安这份心很是难得, 又鼓励了他一番。
有公孙瑾照看着, 萧景曜确实省了不少事。比如国子监一些学生听到了萧景曜的名声, 想邀他出来聚个会顺便让他见识一下国子监学生的优秀风采。结果一打听,萧景曜竟然住在公孙大人名下的宅子了。公孙瑾可是国子监祭酒, 对国子监学生们的压迫力简直是百分之二百。最先提出这个主意的学生都默默闭上了嘴, 那可是国子监祭酒啊,一个不顺心,他们这帮可怜的学生就惨了。
国子监的学生们,谁还没领略过公孙瑾收拾人的手段呢?
萧景曜名气虽大,他们心里也确实不服气,想给这个外地考生一点颜色看看,让他明白京城读书人谁是老大。但一看, 哦豁,这位外地考生身后站的是公孙瑾,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换成六部尚书,国子监的学生们都不会溜得这么快。奈何县官不如现管,公孙瑾在国子监积威甚重,学生们见了他就忍不住心里发颤,谁还敢主动惹事惹到公孙瑾眼皮子底下去?
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奇了怪了,明明公孙大人一派光风霁月,气质温和,从不疾言厉色,为何他们见到公孙大人,就忍不住心肝发颤呢?
一定是公孙大人收拾学生的手段太折磨人了。
萧景曜不知道,他住进公孙瑾名下这间宅子,还能让他省去这样一个大麻烦。
但萧景曜还是感受到了有名师指点的快乐。
公孙家算是世卿世禄之家,钟鸣鼎食富贵迷眼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身为世家的公孙家,藏书何其多!
公孙瑾从小就在经书堆里长大,刚学会说话就被长辈抱在膝上听文章,家中藏书看了个遍。如公孙瑾这样的大才,即便记忆里不像萧景曜过目不忘,堪称照相机,但记性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再加上公孙家一直在权力中枢,耳濡目染之下,既能做锦绣文章,又能参透官场那些弯弯绕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