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轻笑着摇头,怅然地看着福王,语气似叹似怨,“你又怎么知道,父皇不希望我这么干呢?”
哪会如此凑巧,承恩公刚被撤职,禁卫军统领就安排上了一个容易被自己拉拢过来的人。
福王震惊地看着太子,却只看到太子嘴角抹一抹嘲讽的笑。
太子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冷漠,淡淡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亲近,但我得告诉你,当初你掉进花园的坑里,我在旁边听你哭了许久,并不是你以为的,我是救了你的好大哥。日后,别来了。”
福王却没有如同太子预料到的那样被暴击,而是憨憨一笑,“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但大哥你最后还是来救我了啊,都没让下人帮忙,背着我去找我娘。你不也因为这事儿一直对我心怀愧疚吗?父皇登基后,你也一直护着我,还让侄子们亲近我。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早就不计较那些事了。”
福王是真的不计较。论迹不论心,太子最终还是选择将他救出来,并一直护着他。福王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现在太子冷脸赶他走,福王才不让他如愿,“反正我对太子之位也没兴趣,就算父皇生气,他也拿我没辙。”
“你刚才不还义愤填膺,觉得我对不住父皇?”
“你是对不住父皇啊。但我心里更清楚,父皇对你再失望,也舍不得见你真的吃苦受罪的。大哥,你是父皇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让他伤心呢?”
太子抬手捂住眼睛,福王依旧看到了从他指缝中流出来的泪水,忍不住又叹息一声,“何苦呢?至亲父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都说天家无情,可是福王分明能感受到,正宁帝对他们这些孩子,是真心的好,就如同寻常父亲一般。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会发生父子相残的悲剧?
福王想不明白。
太子伸出另一只手,对着福王摆了摆,示意福王赶紧离开。
福王再次看了看太子,一步三回头,最终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来给你送东西,父皇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摆手的频率更大了。
福王大步迈过门槛,灵活地爬上墙,和负责看守太子护卫首领来了个眼对眼。
福王:“……”
脸皮厚如福王,给了对方一个自信的微笑,轻轻松松翻过墙,平稳落在地上,而后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亲亲热热道:“贺统领啊,这事儿你就当没看到,有什么事,本王替你担着!你去打听打听,本王最讲义气,一口唾沫一口钉,就没有让别人背黑锅的时候!”
倒霉悲催的贺统领:“……”
现在回头装作没碰到福王还来得及吗?
禁庭内。
福王刚走不久,太子就放下了捂着眼睛的右手,苦笑着看向内室,“父皇满意了吗?”
从内室走出来的正宁帝神情复杂,深深地看着太子,长叹口气,眼中也有了泪光,“朕原先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到了地底下,见到了先帝,朕就自豪地告诉他,朕比他会养儿子,天家也能父慈子孝!”
太子终于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头脑发胀的太子才哑着嗓子道:“父皇,是儿臣不孝。只是,儿臣不甘心啊。儿臣明明是太子,可命不久矣,儿臣的孩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却要因此沦为旁支,儿臣如何能甘心?”
“所以你就能为了你儿子,来伤朕这个父亲的心吗?”正宁帝痛心疾首。
太子抹了一把眼泪,跪在正宁帝面前,不住磕头,哽咽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知道父皇待儿臣的一番苦心,知道父皇不会忍心要了儿臣的性命,不过是恃宠而骄,才干出如此大胆的事。”
正宁帝怒极反笑,“是啊,即便事败,朕也不过是将你圈禁,新帝将来还是会给你爵位。若是事成,你就是新君,你的儿孙也都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继承人,这笔买卖,可真是太划算了!你还将朕当成你的父亲吗?你总说当太子如何艰难,有宁王和平王对你步步紧逼,可是朕当年当太子时,那才叫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你们都要跟着朕一起共赴黄泉!同朕比起来,你这个太子,算什么艰难?”
太子默默垂泪,低头不语。
正宁帝头痛欲裂,不住地大喘气,一脚将太子踹翻,“逆子!”
太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泪流不止,跪伏在地,“是儿臣猪油蒙了心。二弟三弟也是如此,被权势迷了眼。但若不是小人挑唆,勾起了他们的权势之心,我们兄弟又何至于走到自相残杀这一步?”
正宁帝脸上的怒气一顿,狠狠捏了捏拳头,眼中寒芒尽现,再次踹了太子一脚,气冲冲离去。
太子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扬了扬唇角。
他确实是最了解正宁帝的人,这话一出,追随宁王和平王的那些人,死定了。
拔出掉他们的势力后,东宫一系才算彻底安全。
至于新储君人选……太子想到自己那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唯有苦笑。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些帝王立储时,为何都会考虑储君对待手足是否友爱。
而正是如此,太子也就更加确信,这一次,他再猜测正宁帝的心思上,也不会输。
萧景曜不知道宫中还发生了这么抓马的事情。接下来正宁帝的行为更加疯狂,朝中的太子党,宁王党和平王党全都被一网打尽。朝中势力又迎来一次大洗牌,这几年朝堂经常碰上大清洗,正在等缺的进士和举人们简直就跟过年一样,往年捧着银子都等不到的好缺,这会儿成堆成堆出现,还能让他们有挑选的空间。
户部那边的人一合计,好家伙,这些年积压下来没谋到官的进士和举人,几乎全填进去了,还有些缺人。
可想而知,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估计会放宽一些名额。下一届考生,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顾希维今年会试落了榜,余思行去年乡试落榜,想必等到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他们都能顺利上榜。
萧景曜对此很是期待。
去了鲁州任知县的邢克己也升了官,从县令升到了知府,这升官速度,虽然和萧景曜不能比,放在正常官员中,也算是较快的。
萧景曜倒是不能再往上升一升。他现在已经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再往上就是正二品,最低都是一方大员,现在萧景曜还没那个资历。
但萧景曜能猜到,正宁帝是有意让他外放的。
别看萧景曜一路升官就跟坐火箭似的,实际上他的升官路子基本就是文官最顺利的官途。先从翰林院干起,然后成为天子近臣,再去六部,而后自己统领一个衙门,萧景曜现在离入阁,也就缺一个外放的经历。
很明显,正宁帝是拿萧景曜当成未来的阁老在培养。
如无意外,两年之后,萧景曜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干满了三年,正宁帝就该让萧景曜外放,成为地方大员,当一回地方上的土皇帝。
从二品的总督之位,几乎已经是萧景曜的囊中之物。
区别只在于,萧景曜想去哪里当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