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隅缓声道:“只?要一个?时辰即可知晓。那伙人的目标在他,发现他根本不在营帐,自?会撤去。但一个?时辰足够了,你看他能?不能?找回我们这里?倘若他没回来,那便?是往吉鲁王庭去了。”
喻姝垂下眼眸,因为章隅说的也击中了她?。
她?虽信魏召南心里是有她?的,但她?不确定自?己所占有多少,能?不能?抵过他要的功名?权柄。
他会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她??
她?觉得这雨下得又大?又冷,好?像洪水上泛,冷得她?浑身打颤。
其实?她?身上也受过几处刀伤,只?是如今已不觉得疼。比起疼,她?好?像更紧张,他会不会回来?
她?想,倘若魏召南真没有回来,她?也不会怪他的。
他是该救卢将军。卢将军打战为了大?周,他救他,也比救她?值当些?——虽然她?心里很清楚,魏召南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人,他救卢将军,仅仅是为了自?己想要的权势。
可她?想起这些?时日他待她?的那些?温存……她?舍不得。他喂她?喝药,抱她?,抹掉她?眼角的泪,前番种种,都让她?动了心。她?也不过才十七岁,初经情爱,哪怕知晓他未来的路不好?走,还是愿意陪着他。
她?还是希望魏召南回来的,哪怕他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挣扎了很久很久,一时之间两难抉择在她?看来都无妨。只?要他想救她?,最终走上回来的路,喻姝都会很高兴。
喻姝背靠着石壁,脑子昏昏沉沉。
她?在等?他。
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时辰一个?又一个?的过去,雨停了,心头一根弦忽然绷断。她?渐渐抬不起眼皮,不知是一夜没睡困了,还是不愿醒来,就这样昏昏沉沉地掉进梦里。
梦里是除夕前夜,芳菲堂的美人们都在试年庚。
她?摇到了凶筒,抽中了一张“逢凶化吉”,立马纸条便?冒起大?火,吓得喻姝赶紧甩开。可转眼之间,她?就掉入了猩火燎杀的营帐里。她?被火烧得骨头熔化,双眸灼烫之际,却望见魏召南策马远去的身影,在黑夜火光里渐渐凝成?一个?小?点。
梦醒了,天空破晓。
喻姝睁开眼,章隅仍在沉沉睡着。她?扶着墙壁站起身,却双膝发软,再也站不起来。
这一个?夜里没人找过来。
她?明白,他往王庭去了。
原来她?这几个?月带给他的,还是抹不平他二十年的悲苦。
见她
她脑子倏地空空一片, 在地上瘫软了?许久。
可偏还想宽慰自己,万一是弘泰没追上他呢?万一是他回来,没找到他们避雨的山洞呢?
直到弘泰带了随从找来。
因为章隅身上刀口甚多, 虽暂无性命之忧, 但伤的已经无法起身行路。喻姝便先让人抬章隅上马车。
路上, 她忽而探窗问弘泰:“昨夜我给你指的路可是不对??你有追上殿下么?”
此刻她的心全然提起——她多么希望,弘泰能摇头。
可是弘泰没有,他是个粗心眼的,自然想不到感情上的事。
他甚至爽快笑道:“还是夫人英明, 小的出营没半个时辰就追上殿下,就是殿下让小的来救夫人。好在夫人性命无恙!否则小的万死难辞其咎。”
性命无恙么?
她扯了?扯唇角, 只?苦笑一句“我这是命大”, 便将头缓缓靠进车舆。
她的命和卢赛飞的命,他还是选了?卢赛飞。
喻姝不怪他, 亦没有半分怨念, 只?是觉得?很难过。
万一万一她就死在大火中呢?又或是别人的刀下?他不会没有想过,可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她摸了?摸胸口, 突然觉得?此处难受至极。
不是前番几次跳得?难受, 这回是被抑动的疼。
她感觉这颗心平平躺着,就快奄奄一息了?。她想救活它,但她不知?道如?何做。
忽然,章隅双目睁开一条缝, 在她身旁急促咳嗽。一咳,又牵起身上的伤, 疼得?他直嘶。
喻姝忙摸向荷包, 倒了?两?粒能止咳的药丸塞给他。他朝她苍白?地笑了?笑:“多谢,我无碍的, 刀伤加风寒,真能折磨人≈ot;
喻姝只?是摇头,车舆内又是一片悄然无声。
她心口发酸,双眸只?愣愣凝着荷包——这里头原有一枚平安符,昨夜被她紧张、担忧地塞魏召南怀里。他也?许不会知?晓,那一刻她多祈盼他平安顺遂。倘若她懂功夫,她真的会选择陪他一起走。
喻姝半凝着眼眸,已?然湿润成片。可她不想掉珠子,尤还是在外人跟前。
她紧紧合着眼,只?觉脑袋昏沉疼痛,在马车颠簸中,就这样半梦半醒又睡了?一觉。
这一觉再没有梦,是一片空寂旷古的黑暗。她不知?在黑暗里走了?多久,又好像不愿醒来,心想这趟西北或许只?是她做的一场很长的梦,或许她还在汴京城里。或许是三四月,满城的春色
等到她再次有意识,惺惺忪忪地睁开眼事,四周已?经?暗得?看不清。她撑着胳膊起来,觉得?累极了?,就好似许久没进食一样。
不过她躺的却不是营帐里低矮的垫絮,而是木头床榻。屋内焚烧的暖香让喻姝稍稍一怔原来还是在汴京么?我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么?
喻姝急着下榻,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不料双腿无力,倒是跌在地上。外头的侍女听到动静,忙推门进屋,掺了?她一把,扶她坐榻上。
侍女又点?了?灯,屋内逐渐亮堂了?。
喻姝眨了?眨眼睛,大吃一惊。她不再住营帐里,而是一间屋子,古朴雅致,可眼前的侍女却极为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