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水嘴唇抖了下,不知该说什么。
他抓着公文包的带子,对山本神色郑重地点头,然后一步一回头地朝客船走去。
那船员忙着看下面码头打架的盛况,检票的时候爱答不理,顾金水很快就走上甲板。
码头上传来哔哔哔的哨声。
有几个中国人指着下面拿着警棍冲过来的日本jc道:“瞧瞧人家jc来的多快,这要是咱们国家,哎呀,打死了人,jc都没赶来呢。”
“谁说不是,这回来日本,我算是开眼界了,人家日本人多文明,多发达,要不是没办法,我真不想回国了。”
顾金水靠在栏杆上,看着岸上轮椅上那面带笑容,眼神满足地看着他的山本教授,胸腔里有一种感觉膨胀地几乎要炸开,辛酸、感动、震撼百感交杂。
呜呜呜——
轮船要开动了,岸上送行的人挥舞着手臂,人群渐渐散去,而那小小的轮椅也越来越小。
顾金水低头看着水面,在那接近海底的船舱里,已经装了一个赤心老人几十年的岁月。
轮船是在两天后晚上到达北京的。
顾金水下船的时候,船员过来找他,这回是个中国人,说到:“顾先生,您的货物我们已经送到码头货仓里去了,这是提件单子,您签一下名。”
“金水,金水……”
何春莲她们都来接顾金水了,瞧见顾金水在这边,连忙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顾金水看了看单子,确认那十口箱子毫无异样后,这才签了名,他拿过单子,家里人已经过来了。
“妈,媳妇。”
隔了一个月见到家里人,顾金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何春莲捏了捏他肩膀,“哎呀,瘦了,在日本没吃好吧?我怎么瞧着你心情像是也不太好。”
顾金水想起那个在码头上目送他离开的老人,心里酸涩的滋味又涌上心头,勉强笑道:“那是当然吃不好,日本人做菜那能吃吗?妈,我可想咱们家的炸酱面了!”
“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想吃和这个,早就在家里准备好了,咱们一回去,妈就给你下面去。”
何春莲笑着说道,帮顾金水拿过几个袋子。
梁颖左右瞧瞧,问道:“其他行礼呢,怎么就这几个袋子?”
顾金水道:“那些东西太多,我都放在货仓里,回头咱们找人过来提货,我给家里买了好些电器呢……”
他若无其事地遮掩过心思。
回家后,顾金水吃了炸酱面,才打电话给白教授报个口信,说自己回来了。
白教授很是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顾金水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教授叹了口气,道:“那位山本教授前两天晚上走了,真是可怜,想不到这病真的会去的这么快。”
顾金水手里的杯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何春莲跟梁颖听见动静出来,却瞧见顾金水眼里落下泪水,他抬起手擦过眼泪。
何春莲跟梁颖都是一怔,对视一眼。
何春莲把手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嘴唇蠕动,不知该说什么。
“你那边什么声音?”白教授倒是被吓了一跳。
顾金水抬起手擦过眼泪,“没什么,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这、这消息太突然,他这走了,丧事怎么办啊?”
“说到这个,还有件事呢。”
白教授没多想,语气带着恼怒地说道:“那孙志平太没骨气了,居然真的拜山本先生为师了,他估计是想山本先生无儿无女,自己这身份相当于半个儿子,便想留在日本继承他的财产,可没想到山本先生居然早就把剩下的家产包括屋子都捐给孤儿院了,孙志平知道这事后还想闹事,山本先生的管家直接打电话给大使馆,大使馆又打电话给我们,我们这回可真是被他害的丢人丢大发了。”
孤儿院?
顾金水心里不知为何,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那位老先生,估计早就是这么想的吧。
“那遗产捐了,山本先生还怎么办丧事?”
顾金水关心地问道。
白教授诧异道:“小顾,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事?”
顾金水想了想,到底没打算瞒白教授,毕竟白教授的人品是信得过的,而且山本教授已经去世,这件事即便说出来,也不会影响他什么。
顾金水便把自己当日跟山本教授在病房的对话大概告诉了白教授。
白教授简直震惊的不知说什么。
他坐正了身体,竦然起敬,“这、这山本教授真是太大义了,怪不得,怪不得……”
他一连好几个怪不得,显然也是觉得吃惊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从山本对他们的态度,可以看得出这个人心性不坏,但之前几次三番的举止,又叫人看不明白。
如今,顾金水这么一解释,一切都说得通了。
白教授叹息道:“我现在突然明白,山本教授为什么让人把他的身体海葬了,或许,他是想顺着这片海流来看看咱们中国,顾金水,你这件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要客气,我一定帮到底。咱们不能辜负老先生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