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2)

老房子隔音不好,有人说,袁衷家里有时会传出奇怪的声音,像在砸东西,但大家都习惯了嘈杂的环境,并不在意。

海姝问及袁衷死去的父母,大家七嘴八舌,说袁父当年还是厂里的生产标兵,但年纪轻轻染了病,拖了不到半年人就没了。袁母呢,性格强势,那些年经常听得见她大骂袁衷的声音。

但这也是棍棒底下出好人,谁都知道袁母是爱袁衷的,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不疼他还能疼谁?

袁母也是病死,这一家的命都不好。袁衷身体似乎也不怎么样,瘦得跟猴儿似的,一到冬天经常咳嗽。好在玻璃厂优待工人子女,袁衷上了几天培训班,就顺利进厂。

海姝特意问:“他爸妈真是得病?什么病?”

“肯定啊,这还能假?就死在咱们厂医院,一个肺癌,一个心脏病!”

海姝记下,又问:“平时看没看见谁来找过袁衷?”

大家齐齐摇头,说袁衷从小就没朋友,性格太孤僻了,还特别邋遢,女孩儿尤其讨厌他。

袁衷现在已经确定失踪了,并且很可能和万泽宇的死有关。海姝再次来到玻璃厂,找到袁衷所在部门。

一听袁衷失踪,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第一个说话。一个大个头被推出来,不情不愿地说:“袁衷这人,咱也不熟,我们都当没这个人。”

海姝:“没这个人?但他也来上班吧。”

“谁知道他来不来?迟到旷工也不请假,有事老是找不着人。前几年我还跟他好好商量上班的事,他倒是会答应,但下次还是找不到人。这不是坑我们吗?后来我们也懒得管了,爱来不来,排班也不排他。”

海姝疑惑道:“那等于说他只拿钱不工作?”

“也不是完全不工作,有时他在,叫他干活他干得也还行,他这人有技术,没出过错反正。”

海姝:“可是既然这么不守纪律,为什么不辞退他?一而再再而三,领导忍不了吧?”

那大个头抓抓头发,“嗐,我们这也不兴什么领导,我就是组长,我又没开除谁的权力,也不是我发工资,管呢!”

海姝遂找到之前见过的管人事后勤等一干杂事的徐主任,对方也说袁衷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他也没接到开除袁衷的通知,他为啥要去主动当恶人?

这便有趣了。海姝想,一个孤僻、古怪、邋遢,又总是迟到旷工的员工,为什么能常年留在岗位上?袁衷技术不错,但其他人技术就差吗?袁衷死去的父亲是标兵,父母早亡,太可怜,但玻璃厂已经在他进厂时给与了优待。

他也许和某位能拍板的人物有关系,所以才能长久留下。并且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被开除,所以有肆无恐。

这人是谁?

多次与广家人接触,海姝无可避免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犯罪的网络变得更大,也更加复杂。万泽宇、广家、袁衷。

海姝向电气工们打听最后一次看到袁衷是什么时候,有人说是1月4号,袁衷在食堂打了份烧白。

厂里的监控比镇上多,海姝调出视频,果然看到袁衷在4号中午12点50分出现在食堂。

这个时间对午餐供应来说已经相当晚了,食堂没几个人,菜也没多少了。袁衷打好菜,在靠近门口的桌边坐下,5分钟后,那位说看到袁衷的电气工从他身边经过。他抬起头,和对方打招呼。

海姝敲下暂停,问:“他主动叫你?”

电气工愣了下,后知后觉地也觉得稀罕,“啊对,是他主动叫我!我就说怎么还记得他吃了烧白,当时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袁衷从不主动叫人,其他部门的人有的不知道他是这种性格,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也顶多嗯一声。那天他为什么叫住同事?

还有,他选择的是挨着门的位置,他是故意想要叫住经过的人?

海姝问:“你们聊了什么?”

电气工紧张地回忆,“我们……我们没聊啥啊!”

海姝让视频继续播放,电气工确实和袁衷说话了,而且看上去不止一句,在寒暄之后,他们还说了别的话。

电气工急得一头汗,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大个头拍他的背,“慌什么!这才几天,你又没得老年痴呆!聊了什么就跟人家警察说!”

“我他妈真忘了!”电气工举起手,“海警官你别逼我,你让我回去想想,我这紧张啊我!”

海姝明白这种感觉,有的人一着急就啥都忘。她弯出一个笑容,“行,别着急,有啥好急的,想起来了联系我。”

程危完成了dna比对和指纹鉴定,在袁衷家中采集到的所有检材,与熏桶上悬挂的四肢吻合。四肢几乎已经确定属于袁衷,而截面没有生活反应,分尸的时间与死亡时间有一段间隔,袁衷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程危提取到的检材不属于袁衷,但客观来说,这几乎不可能。

此外,墙上血迹和匕首血迹的dna与四肢一致,匕首上还有指纹,与断手的指纹一致。厨房的所有刀柄上,都有相同的指纹。

目前第二位被害者身份基本确定,但队员来坐下来分析,又都觉得和预计的差了太多。

海姝问:“大家有什么想法?”

隋星说:“袁衷很可能是凶手,但他居然死了。”

在发现袁衷这个失踪者时,刑侦一队立即着手,从他家诡异的血迹、过多的刀具,以及周围人对他的描述来推断,这人或许有反社会人格,乐于自残,也有充足的作案准备。他的失踪可以看做畏罪潜逃。

只是在调查万泽宇时,警方并没有发现万泽宇和袁衷有什么交集。假设袁衷是杀害万泽宇的凶手,动机就成谜。

然而现实是,万泽宇死了,袁衷也死了,万泽宇的头颅和四肢不见踪影,袁衷只剩下四肢,他们一个挂在熏桶上,一个被藏在熏桶的灰烬中,形成恐怖而渗人的仪式感。

隋星摇摇头,“我得冷静想一下。”

海姝仰靠在椅背上,怀里抱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袁衷的“身份牌”从疑似嫌疑人变成被害人,与万泽宇死在一起,他们不是表面上那样毫无交集,相反有很深的联系?

万泽宇和谁都热络,唯独与袁衷没交集,这本身就很奇怪。万泽宇是故意与袁衷拉开距离?他们曾经一起干过某件事,这件事就是他们双双遇害的理由?

袁衷破天荒和同事打招呼,因为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有预感,于是想要留下什么线索?

“呼——”海姝吐出一口气,在亢奋中感到一丝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