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
她灿烂地笑起来,“好好吃啊!”
长大后想?起那味道?,坦白说其实没有多美味,毕竟小宇不?是烧烤师傅,用的也只是最简单的油盐辣椒,但那是专门为她烤的香菇,专门?为她生起的火。
一直到她离开碗渡街,小宇也死活不说香菇是怎么搞来的,她问得久了,小宇还跟他黑脸。但她不嫌弃小宇黑脸,因为那天在炭火边,小宇为了烤香菇,脸被熏得更黑。
“冷了不好吃。”谢惊屿自己拿走烤土豆。
海姝安静地拿过烤香菇。
谢惊屿说:“海警官,怎么突然忧伤起来了。”
海姝放下签子,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我想?起小时候吃的烤香菇了,这个没有那次吃的好吃。”
谢惊屿眼尾很轻地动了下,旋即笑了,“那下次你请我吃。”
山灼(09)
09
小县城的夜晚很活跃, 海姝按照地址来到唐金栗父母的家,这是个条件不错的小区,唐父唐母多年在外?奔波, 看起来还是赚到了不少钱。
开门的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诧异地打量海姝:“你是?”
海姝说:“你是唐金栗的弟弟?”
年轻人惊讶地退了一步,然后转身朝里面喊, “爸,有人找姐。”
唐父来到门口, 唐母跟在后面,紧张地抻长脖子。唐父说:“唐金栗现在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我们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海姝亮明身份, 但在说到来意时却有些犯难。唐家人得知她是警察, 顿时更加紧张,弟弟叫唐金熏,他?说:“我姐, 我姐她犯什么事了吗?”
海姝进了屋, 看见壁柜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却只有三个人。唐金熏注意到她的视线, 尴尬地说:“这是我姐走之后我们拍的。”
海姝点点头,“是这样,我们近日在灰涌市发现了一具女尸……”
唐家人平静地听完, 整个客厅陷入压抑的沉默。几分钟后, 唐母捂着眼睛踉跄走进卫生间, 里面传出阵阵呜咽。
唐金熏说:“真的是我姐?可这, 可这是为什么呢?”
海姝说:“现在还无法确定?, 我们只是根据dna的相似性比对找到了华占平。现在需要你们协助的是,提供生物检材。”
唐父颤抖着说:“好, 好,我们配合。但海警官,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她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突然就,就……”
唐父说不下去?了,悲伤在这个家庭里似乎很迟钝,但当他?们真切地意识到女儿可能不在了时,藏在亲情里的东西还是爆发了出来。
海姝没有立即问太多唐金栗的事,一方面是给?他?们消化的时候,一方面是确认身份更加重要。问询可以等到之后再进行。
当地兄弟单位提供了不少帮助,dna比对结果半夜就出来了,唐父唐母的确是被害人的亲生父母,如果他们只有唐金栗这一个女儿,那被害人就是唐金栗无疑。
唐家三人红着眼来到县局,唐金熏问:“我们能去看看我姐吗?”
海姝说:“遗体在灰涌市,如果你们愿意去?的话,当然可以。但她在去年冬天就遇害了,现在我们才发现遗体,所以……”
唐金熏颤抖了一下,回头看看父母,又退了回去?。
海姝现在需要从唐家人口中了解唐金栗。很多命案里,家人都是凶手,从华占平处得知唐金栗与?家人的矛盾后,海姝看他们的目光更多了一分审视。
唐家人对女儿的死没有太多激烈的反应,不像别的父母那样或嚎啕大哭,或昏厥。考虑到他们的家庭情况,这算是很合理。
唐父说起唐金栗,几?番叹息,陷入了情绪中,竟是提到后悔生下儿子。他还清晰记得唐金栗小时候,很亲他?与?妻子,心痛他们在外面风吹日晒,总说想要快快长大,这样自?己就可以去?做生意,换他?们回家休息。
一切的改变都发生在妻子再次怀孕后,他?们主观上并没有给唐金栗生个弟弟的打算,但既然怀上了,就打算顺其?自?然。再者,唐金栗独自在老家其实很孤独,有个弟弟,以后姐弟俩也能互相照应。
“是我们忽视了她的感受啊。”唐父说,妻子怀孕是在外?地,回到铁品县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不能打掉。他?们满以为唐金栗会和他们一样开心?,唐金栗却疯了一样诅咒,说只要他?们敢生,就要弄死小的。
唐父不理解,第?一次打了唐金栗,唐金栗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他,他?觉得女儿是那样陌生。
唐金熏出生之后,唐金栗一次都没有抱过,像变了一个人,不再主动说话,大人们喊她,她也只是敷衍地应一声。到那时唐父都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小孩耍耍小脾气,长大了懂事了,一定?会感激他?们给?了她一个弟弟。血缘这东西多珍贵啊,外?面的朋友终究是外?人,弟弟却是亲人,以后大人去?了,弟弟就是唯一的亲人。
可唐金栗长大后,变得越发乖戾,也不再沉默,说话夹枪带棍,每一个亲戚都被她嘲讽过。唐父唐母这才发现,真的管不住女儿了。唐金栗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钱,她恨父母,恨抢走关爱的弟弟,只有不断地花父母的钱,才能让她找到一点平衡。
唐金栗最后在家里的那几?年,唐父算是看开了,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对不起女儿,所以能给?的都给?。她创业失败,或者干脆家里蹲,他?和妻子都不说什么。亲戚们背地里说唐金栗的不是,他?听到了都会辩驳。他们不指望她出息。
好在儿子很懂事,也聪明,今后他?们没了,儿子还能照顾她。
“但她从来就不理解我们,我们真的不是重男轻女。”唐父摇摇头,这才想起儿子就在一旁,脸色变得尴尬又难看,“我不是说后悔有你,我……”
唐金熏拍着父亲的肩膀,安慰道:“爸,我懂。”
海姝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她以为唐金栗是在爆发过严重家庭矛盾后离开,但似乎他?们在后期没有激烈争吵过。
“唐金栗是为什么要走?”
唐父说:“她就是说不想看到我们。”
“没有争吵?”
“这么多年了,吵不起来。”
三年前?的春节,唐家像以前?一样,看上去?热热闹闹,其实大家都看着唐金栗的脸色,生怕说出不对的话惹她生气。但谁也没想到,元宵节一过,唐金栗就打包好了行李,将?钥匙、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说要离开这个家,今后不再联系。
这场离别几乎是沉默的,唐父唐母看了看她,没有心?气去?阻止,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时,他们甚至是放松的。和唐金栗相处,他?们太累了,不是因为她花钱多,而是因为她的冷漠和仇视。亲情说上去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但它比人们想象的脆弱得多,失去?这段亲情,对这个家的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
只有唐金熏追出去喊了声“姐”,但唐金栗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