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乎吗?不,只要洞悉人心,这?就是做一个计算题而已,跟玄不玄的根本扯不上边。”海姝接着道:“你比警方更了解姚威、赵若诚,还有那个警方根本没发现的人。你的傻子身份让你很容易出没于各个地方,被人轻视,不被人怀疑。你发现赵若诚自尊心很强,却又很自卑,很容易被人影响情绪。你发现姚威表面温文尔雅,内里是个脆弱又自私的疯子。至于另一个人是怎样,我不知道。唐金栗的死是他们一手造成,他们握着彼此的秘密,只要唐金栗的尸体不被发现,或者发现了,但警方没有当成一回事?,那都?查不到他们身上去?,他们是安全的。只要自己安全,对方就安全,这?就是人性。”
“可你在‘向死而生?’仪式上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安全了。怎么?才能回到安全的状态?唯一的选择就是杀死知情者。刘兴,你引导了一场凶手之间的灭口,姚威已经死了,对吗?”
刘兴摇头,昂着头颅,很真诚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说这?不知道,但海姝觉得他此时就像一只获得胜利的斗鸡,高傲得不可一世。
“我说过,你的最后一步必然由警方来完成。”海姝道:“因为?最后那个凶手不可能自杀,他留下来,法律来审判他。如果他躲过了侦查,成功嫁祸给姚威,那想一想,我们永远找不到一个已经死去?的嫌疑人,但我们永远认为?是姚威杀死了赵若诚,你的胜利不就是残缺的吗?我再说得功利一点?,等这?起案子淡出公众视野,你被释放,剩下的那个人不会对你动手吗?他会,他一定会,他可能不清楚你的动机,但他知道是你破坏了他平静的生活。”
刘兴笑着摇摇头,“海警官,你这?么?聪明,我想我什?么?都?不说,你也能找到答案。”
海姝道:“所以你认可我刚才的推理是吗?”
刘兴沉默下来,海姝又在他脸上看到了轻微走神的痕迹。须臾,他终于点?了点?头,“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在我这?里得到答案,如果我给你一个肯定答复,你就下定决定依照你的思路往下查。我很好奇,那如果我说,这?些都?是假的,我从未想过给谁报仇,你接下去会怎么做呢?”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海姝思索片刻,“但你刚才的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我唯一不理解的是,你这次老是在走神。对一个天资聪颖的人来说,三心二意不是经常发生?的事?。什?么让你陷入困扰了吗?”
刘兴直直看着海姝,一分钟后,像孩子一样笑起来,“海警官,你的洞悉力真的很强,那我就如你所愿,给你一条线索。你以为的那个人确实存在,他的特征是:医生?。”
海姝心跳微微提升,这?个答案并不让她意外,异丙酚的存在或多或少将嫌疑指向医护者,他们是比较容易接触到这类药物的群体,真想利用它犯罪,也比普通人容易。
海姝站起来,她需要立即与温叙联络。但正当她要离开,刘兴将她叫住了,“喂,我给了你好处,你不打算用好处来换吗?”
海姝感?到可笑,“你跟审问你的刑警讲好处?”
刘兴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一叠照片上,下巴指了下,“我想要那个丰城安娜的照片。”
海姝问:“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兴说:“我一个乡巴佬,能和外国?人扯上什?么?关系?我只是……”他停了停,“想记住害了她的人是什?么?样子。”
海姝从他的话语里没有听到任何仇恨,反而是怀念占据更多。仔细一想,今天刘兴几次走?神,都?是在看到丰城安娜的照片之后。
她回到桌边,拿出丰城安娜的照片,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然后离开。
走?廊上陆续有民警经过,但审讯室里很安静,队员还没有将刘兴带走。他拿起照片,对着灯光认真地看着,像是要用视线将照片里的人生?生?挖出来。
这?张照片里,丰城安娜没有化夸张的妆容,虽然也化了妆,但比较日常,显露出了几乎完整的轮廓特征。
少顷,刘兴笑着将照片扔回桌上,摇着头,笑声像是生锈镣铐撞击在一起。
“大哥!我错了,你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不再干这事!”药贩子一张脸都皱成被□□的废报纸了,不断朝面前的民警作揖。
做笔录的民警在桌上拍了一巴掌,“王老干,你出息啊,被市局的领导亲自扭送过来,还在这?装可怜,你想啥呢?赶紧交待,你那些药是从哪里来的?你干这个多久了?”
温叙靠着墙壁,双手揣在裤袋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药贩子。这人一看就是个老油条,那烟酒铺子里搜出三大箱处方药,虽然没有警方正在找的异丙酚,药贩子这?行为?也够恶劣的了。
药贩子时不时往温叙这边瞟一下,见求民警没用,只得转移目标,“这?位大哥,这?位大哥,你是领导,你得明察秋毫啊!我只是卖个药,方便老百姓的。今天康民不是还因为拿药排队打起来了吗?我也算是给医院减轻负担,我以后不这?样了,真的,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温叙嗤笑,“你这还伟大上了?”
药贩子赶紧摆手,“不伟大不伟大!你们为人民服务,你们才最伟大!”
“行了,少跟我耍嘴皮子。”温叙收起平时的散漫,严肃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有这?功夫,你不如趁早交待,从什么途径得到药?给你药的是谁?你还有哪些同伙?”
药贩子搓着手,又不说话?了。
“装死啊?”温叙道:“告诉你,装死这?招对我没用,我正儿八经的毒贩都?审过,还怕跟你耗?你可以继续装,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药贩子苦大仇深地哀嚎:“哎呦——”
一小?时后,眼见求爹爹告奶奶也没用,药贩子终于招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那些药,都?,都?是从康民医院流出来的。”
温叙心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是这?么?个用法吗?脸上却保持着高冷,“康民医院的药怎么?会流出来?是谁在里面搞鬼?”
药贩子哭丧着脸道:“是,是内科的马主任。”
马主任大名?马叶,四十多岁,微胖,秃顶,在康民医院是个存在感很弱的人物,也是药贩子王老干的远房表叔。
王老干说,他们一大家子里,就数马叶最有出息,从村里考出来,读的还是医科,这简直是光耀全村的事?。他觉得马叶有能耐,想跟着马叶干,马叶起初对他爱答不理,但架不住他找来三大姑七大婆,于是找了些过期的药拿给他,这?些药虽然过期了,但卖给不懂的人,尤其是老年人,能赚一笔小?钱。
渐渐地,他胃口越来越大,马叶见他机灵,会来事?,赚的每一笔钱都要分给自己,于是和他的合作日益密切起来。马叶到底是个主任,而康民医院这?种小?医院管理得又不严格,马叶通过假开药、假做账,盗走?了库房里的药,由王老干负责卖掉。这根本就是没有本钱的买卖,两?人见钱眼开,越发不可收拾,终于撞到了温叙这个枪口上。
派出所民警和刑侦一队去康民医院抓人,顺带排查。温叙觉得一个内科主任都?能和药贩子合谋卖药发财,那其他人呢?康民医院药物漏洞这么?大,异丙酚要流出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温叙见到马主任时,他正笑呵呵地和年轻同事聊天,温叙一提王老干,他的脸上马上变得煞白,冷汗直流。几乎没有怎么?审问,他就哆嗦着承认了自己盗窃药物的事?实?,并竭力为?自己辩解。
说家庭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大了,老婆没工作,儿子要升学,全家就靠他一个人养,而社区医院的工资低得可怜,他也没本事?跳槽去更好的医院。老家的人知道他是医生?,老觉得他发达了,有很多钱,隔三差五就来找他办事、借钱,就连盗窃药物,也是被穷亲戚们逼的,他们说王老干因为?没读过书,吃了很多苦,他当上医生?过上了人上人生?活,怎么能这么冷血呢?连他的老母亲都?数落他不懂事?。他没办法,只好上了王老干的船。
温叙说:“你也到主任级别了,不知道盗窃药物是犯法的啊?”
马主任痛不欲生?,“我一时糊涂啊!我上了王老干的当!”
温叙说:“有一个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马主任:“啊?”
温叙问:“你有没有从医院盗走异丙酚之类的药物?”
马主任大惊,“那我哪里敢?那根本不能直接用的!”
温叙又问:“那据你所知,你们医院,或者你认识的医生?里,有没有盗用这类药物的人?”
马主任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这我真不知道,但在我们医院,想动点?什?么?药还是很容易的,基本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只要不遇到特别较真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康民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等警方开始系统排查,内部就查了起来,库房和配药房被盯得最厉害。配药房组长又气又急,反复问其他人:“你们没有犯错吧?这错犯不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