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怎么哭了?”她好奇地问。
比起同?情,她更多的只是觉得奇怪,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
男孩看了?看她,仓促地擦掉眼泪,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但这时一个女人从屋里冲出来,骂道:“说你几句你还跑?你自己没长进,还不让人说了?是吧?给我滚回来,今天课学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隋星看到男孩不停地发抖,委屈得一抽一抽的。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男孩一把,但?男孩害怕得缩了?回去。男孩好像很畏惧那大嗓门的女人,可不得不向她走去。女人戳着男孩的脑袋说:“你这个窝囊废!怎么就不能像你哥!”
“星星,回家了。”父亲高兴地喊道。
“来了?!”她跑回父亲身边,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去过那座县城,也再没见过那个懦弱窝囊的男孩。
现在,那个男孩流泪的脸和萧竞流泪的脸重合了。
“你……”隋星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车轮声,车灯的光芒扫了?过来。
萧竞脸色一寒,一把将隋星拉起。隋星很清晰地感到他在发抖。
“怎么现在就来了?”萧竞自言自语。
车停下?,有人下?来了?,且不止一人。隋星不像海姝那样精通格斗,她的领域是网络侦查,和人正面对上讨不到好。
萧竞紧张地向外看去,惨白着一张脸,拉着隋星向楼上跑去。
隋星压低声音问:“是桑切斯的人?”
萧竞不回答,呼吸却很重,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片刻,神情中的怨愤竟是消了下去,露出一丝让人始料不及的轻松。
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打着电筒,在楼下扫荡。有人踹翻了铁桶,它滚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年轻的男声传来,隋星竭力分辨,但?这声音太陌生了?,她实?在是没有听过。
萧竞在黑暗中压住隋星,布满铁锈的手压在她的下?半张脸,他们此时身处三楼的角落,虽然?隐蔽,但只要楼下的人上来,他们迟早会?被找到。
两人的心跳都很快,隋星看见萧竞眼中的疲惫和兴奋,不久前?的懦弱和彷徨似乎都消失了?,这个人仿佛终于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件事。
“听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萧竞说:“很快他们就要上来了?。我这个人,从小优柔寡断,做任何事都游移不定?,现在终于要吃到苦果了。不过这样……也好。”
萧竞的呼吸就在隋星耳侧,带着很浅的中药味道,“我要是早一点对你动手,就不至于被困在这里。我真是,高明雀救了我也是白救。”
他稍稍挪动身体,拿出一把枪。
隋星神经一紧,“你要去干什么?”
“嘘——”萧竞眼神悲哀,像是与她做一场道别,“我这辈子没有随心所欲过,总是被人控制,心不甘情不愿地按照别人的意愿生活。今天既然?已经这样了?,我想最后放肆一把。”
他的手捧着隋星的脸,“我没能杀死?你,那就试试看能不能保护你。等下?我下?去了?,你自己想办法联系你的同?伴,你会?搞网络吧?你找他们来救你。”
萧竞一个闪身,从躲藏的地方离开,隋星手往地上一撑,按到了?一块东西,那是萧竞的手机。
“哐——”一声巨响,萧竞手中的钢管砸在了二楼的铁皮墙上,楼下?的人立即向二?楼涌来,听上去五人不止。
萧竞笑了?起来,胸膛都在猛烈地震荡,他抬起头,看了?三楼的梯子一眼,那是十分脆弱的铁皮,他颤抖着拉开保险,“砰砰砰”,子弹砸在铁皮上火光四溢,几条关键的支撑条应声折断,整个梯子轰然?向楼下?坠去,掀起大面积灰尘。
楼下?传来骂声,有人被砸伤。萧竞试图用同样的办法打烂二?楼的梯子,然?而不行,他在高处,无法对准支撑条开枪。户外鞋的牛皮梆子踩在梯子上,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符,萧竞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向后退。
二楼有很多空着的房间,没有门,几乎没有任何阻拦,来的人手上有枪,在一楼就已经开过枪了。他必然干不过他们,但?他可以和他们玩迷宫游戏,反正去往三楼的楼梯已经塌了?,短时间内没人能够到三楼去。
萧竞咽下?一口唾沫,跑入其中一个房间,就在他停下?脚步时,不久前说话的那人已经站在二?楼,一梭子子弹示威般地打在走廊上。
“出来吧,就这么一个破地方?,你躲得了??”来人道:“你以为你藏得好啊?还想玩嫁祸那一手。行,我陪你。今天你和那个警察,一个都别想从这里离开。到时候警察来了?,看到的是你的尸体和她的,关我们什?么事?”
萧竞将呼吸放到最轻,脚步声越来越近,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右手握着枪,左手用力按住发抖的手腕,冷汗不断从脸上滑落,脑海中重放着高明雀找人为他做射击训练的场景。
他的父辈一辈子都在救人,他打从有记忆,学的也是救人。
可长大之后,他发现穿着白大褂的人也在杀人,他所学的东西一无是处,连父亲都救不了?。
高明雀说,枪也可以救人,杀人也是救人。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忽然?明白了高明雀那句话。现在他可以用手上的枪,救一个本该被他杀死的人。这算不算是背叛了?高明雀?算吧,但?是反正他也要死?了?,无所谓了?。
他从躲藏的房间冲出,子弹射向走廊另一端。那里的枪声随之响起,他好像打中了?一人,但?肌肉撕裂的疼痛也在他身上出现。
血腥气喷发,子弹落下?,他捂着受伤的腿,一边后退一边射击。金色的线条在灰尘中飞溅,“噗噗噗”,他中弹越多,仿佛越是感觉不到疼痛。
嗡的一声,他不知道是子弹从他耳边穿过,还是已经打穿了?他的头颅,他的感觉变得很钝,越来越钝,他趴在地上,下?面粘稠一片,全是他的血,他还在往前?爬,爬向更加黑暗的地方。
最后的听觉,停留在一个女声上,似乎是隋星在叫他,他用力伸出手,手里还抓着子弹打完的枪。
警灯的三色光在四野闪烁,厂房被特警包围,身着防弹背心的海姝和特警一道冲入厂房,闻到浓烈的血腥气。
现场有两辆越野,车里无人,而就在这两辆车的旁边,还有另一组车轮印。
海姝心中一暗,有人在他们赶到之前已经离开。
特警人数众多,躲藏在厂房中的犯罪分子投降,在二?楼的走廊上,海姝看到了身中数弹的萧竞。他看上去已经没救了?。海姝抬头,隋星在特警的帮助下来到二楼。
救护车在楼下等候,隋星跟在特警后面,将萧竞送上车,门关上时,她还站在那里。
海姝转身,看到她的眼神,那就像是在和萧竞做最后的道别。
“星星。”海姝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臂,检查她的伤情。
隋星摇摇头,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但桑切斯跑了。”
离开的那辆车上坐着的正是桑切斯,他亲自来要隋星的命,却在特警赶到之前?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