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责任田仍然在承包期内,所以我还有七八亩的耕地。原本没有这么大,只不过旬村想种地的村民一年比一年少,很多人都选择到城里或镇子落户,得到一笔政府补偿自愿退出农村土地。这些土地被村子收回,再分配到愿意种地的人家。爷爷和奶奶一辈子都在农村,从未离开,年龄越大分到的土地反而越多。后来,他们把地承包给任叔,什么都不操心,只收租金。虽然每年也就千把块钱,但交够电费、气费和话费这些最基本的生活账单绰绰有余。
爷爷奶奶一辈子节省,粮食、蔬菜全是自己种自己吃,只有需要水果或肉之类的食品,她才会去镇子购买。如今,奶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后院坡地的温室大棚。
这个温室大棚还是拜爷爷所赐,据奶奶说,爷爷对土地有种近乎疯狂的痴迷,除了自家的责任田,还早早将屋后的荒地平整出来,种蔬菜和水果。这块地因为地势比较高,春秋雨水多时,还会有一条溪流路过,所以五年前旬村改为规模化种植时没有被整合起来。
三年前一个大学的教授带着他的研究生到旬村建设&039;科技小院&039;,想找几块地种草莓。任凭教授讲得如何天花乱坠,村民一听要自己投钱,而且还是实验种植,种不顺利损失自己担,都不愿意接这活儿,只有奶奶爽快答应下来。教授大喜,不仅将屋后开荒的田地扩大到三亩,而且还在上面搭了温室大棚。
奶奶种草莓发了一笔财,之后因为种的人多了,赚钱越来越难。听了农学院教授的意见,她决定改种天麻。这种药非常名贵,但也超级难种,即使价钱高种的人也不是很多。村支书说起来精神头十足,我心里却暗暗打鼓,如今奶奶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呢?
“你奶奶还专门嘱咐了两件事。一是她的骨灰安置,她不要墓地、不要立碑,而是希望能将骨灰埋在松林山的山顶,和她老头儿在一起。”
“当然,”我一口应承下来,奶奶希望和爷爷长相厮守,这是最自然而然的事儿。无论爷爷奶奶是否出于为家里省钱的目的,但对于他们俩来说,无疑带着一点前卫的浪漫。
“此外,”老赵继续说道:“院子里的这处砖瓦房需要永久保留,仅供黄铁铭居住使用。”
老赵拿着笔点在院子另一端的一处房子,看位置应该是原来院子留下的一个砖瓦房。
老黄头在旁边又添了一句:“就是铁蛋,黄铁铭是他的全名。那处砖瓦房本来就是他家的,只不过他家出了事儿后,村子把房子收回,让你爷爷奶奶买了回来。”
“铁蛋?”我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赵耸耸肩,说道:“你奶奶亲自写的,告诉我加入到遗嘱里,而且要求我进行公证,”
说着,老赵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我立刻认出奶奶的笔迹。很漂亮,而且清晰可辨:黄铁铭可以永远住在现在居住的砖瓦房里。
铁蛋我并不陌生,奶奶经常向我提起他。沉默寡言,木讷安静,但却是庄稼地的一把好手。农活重的时候,他总是会来帮忙,是个非常热心的人。我奇怪的是,奶奶显然非常感激铁蛋,既然想要给他一个栖身之处,何不干脆把那处房子留给他。要知道铁蛋现在早已成人,将院子赠与他,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奶奶将她的后事安排地井井有条,严丝合缝,如果村里真有哪个远房亲戚想要和我争财产,也肯定是徒劳一场。铁蛋一直在帮奶奶,去世后会想到他很自然。何止是一个大活人,奶奶如果养猫养狗,可能也会把它放进遗产中。突然间,这篇遗嘱不再让我感到如此沮丧,奶奶古怪固执的性格跃然纸上。
我点头答应:“院子已经够大了,我也用不了这么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