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
尖锐的惨叫在混乱的争吵声中格外鲜明。
盼抑制住想一探究竟的冲动,转身躲入林里。她爬上一棵视野足够辽阔的大树,刚平复的心绪被眼前的景象扰乱,她差点从树上摔下。
也是此刻,她终於反应过来刺鼻的气味源於何物。
偌大的空地上,百余名的族民被麻绳捆住四肢,且家庭成员被刻意分成两排,面对面而坐,最为可怖的是,将近半数的人身首异处。
被无尽血se侵染的灰蓝瞳眸,最终滞在一柄带血的长枪。
本该用来狩猎的枪贯穿长老的x膛,定格了面上的恐惧,盼第一次知道,素来严肃的长老原来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光被针扎到手就让盼难以忍受,她实在难以想像那究竟该有多痛。
然後,刀光起了又落。
一位瘦高的男人把玩掌上的物t,摆弄一会儿後,似乎是腻了的他举起刀刃,顺着弧度划了一圈,完好无损地取出球t。
尽管被血w沾染,鲜红如火的瞳仍带有一种诡异的美。
你这傻孩子,还不快点逃。那对眼睛是这麽跟她说的。
没错,她得趁没被发现时赶紧跑。
理智在脑内拼命叫嚣,可四肢就是不为所动。
与此同时,另一个nv人将手中的物t扔到一边,它在翻滚几圈後停下,面部正对着盼的方向,与血淋空洞相视的瞬间,盼浑身一震。
难以表述的情绪交织着,那种感受紧勒着她的x口,彷佛下一秒心脏就会爆裂而亡。
不见底的黑暗,本该带着美丽的光彩。
明明,不久前她还与那抹光相望。
心跳声不断放大,恶心感冲上咽喉,盼连忙咬紧下唇,藉着疼痛来抑制呕吐的冲动。
除了那对男nv外,还有好几个穿着异服的人正对残存的族民下手,手法像是事先计画好的一致。无论老幼,一律先折磨其中一方,只要眼睛变红就一刀挥下,头身分离,而本被nve待的那方也会迎来同样的结局。
这却不是最糟的,隔壁的米赛尔阿姨、对面奇库塔先生……那些从外面加入窟卢塔族的人,因为眼睛不会变红,无法一了百了,被当作引发愤怒的工具,活活地凌nve致si。
一幕幕惨忍的景象让盼难以承受,滚烫的泪水早已布满脸庞,她si命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她太过弱小、太过胆怯,悲剧正在上演,可是求生的本能将她绑在原地。
「放开我的儿子——」
紊乱的思绪还未整理完,撕心裂肺的嗓音戛然而止,随後是重物倒下的闷响。
「妈妈——!」
盼下意识地探向声音源头,不由得倒x1一口气。
是派罗和他的母亲。
深红从切口喷涌而出,它滚了几圈,最後停在一位身材窈窕的nv子脚边。
nv子对面挣扎的身影就是派罗。
不行。
短短的褐发被壮硕的男人扯着,双腿以扭曲的姿态瘫软在地,整个人简直像破碎的布娃娃,若不是还连接着,几乎快看不出那是属於派罗的肢t。
不要。
派罗的眼眸被yan红吞没。
不可——
一道凝练的白光划下,少了支撑的身t应声倒地,殷红汩汩而开,每个画面无一不在刺激盼的感官。
「——!」
她忍住了,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心脏剧烈地跳动,压迫感使她一度换不过气。
世界彻底模糊了。
她分不清这前所未有的疼痛是来自何处,只知道整个头部都在嗡嗡响着。
盼终於没稳住身子直直摔下,尽管底下有草丛作缓冲,落地的右半身还是传来剧痛,但这些远不及头痛强烈,此时此刻,宛如有千百个锥子刺向自己的脑袋。
「不能在这时候发作……呜、呕——」
盼咬牙翻出那罐瓶子,将瓶中的糖果全数吞下,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挥散开,经过半晌的挣扎,疼痛和情绪终於有所缓和。
逐於平缓的呼x1令盼的思绪变得清晰,手脚也能动了。
她想起酷拉皮卡他们在第三次测验前往的南茶市,但派罗说过,即便是乘着地走鸟,去程也得耗费六小时,而现在连取得地走鸟都是个问题,跑过去更是一点也不现实。
寻求外援都无法做到的她究竟还能做些什麽?
盼搜索过去所学的知识,然而,每个方案对重伤的她来说可行x极低,面对那群惨忍的大人,身为孩子的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逃不掉的话会si在这吗?
她忍受得了那种痛吗?
她真的好怕。
不可以输给这点困难,要努力活下去!
无措之际,d.猎人曾说过的话在耳畔响起,如及时雨般,它灌溉了盼险些枯萎的意志。
下秒,乍然而生的预感促使她向旁倒卧。
尘土漫漫,来自左肩的痛感刺激着神经,盼颤颤地抹过,掌心多了抹嫣红的痕迹,顺着轨迹望去,横倒的树g中央有块巨大的空心。
「要是我没来得及闪开……。」
盼不敢细想下去。
恰是此时,急促的步伐由远至近,显然是方才的动静暴露了踪迹,现在的她视野不再广阔,伫在原地无疑是si路。
意识到这点,盼暂时将疑点抛开,提起篮子倏地跑进树林深处。
「——那家伙逃走了。」
紮着马尾的少nv眺向夥伴离开的方位,jg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哈哈,谁让他昨晚喝这麽多,虽然这什麽卢塔的人确实是挺有能耐的,不过嘛……也就那样吧。」矮小的男人嗤笑出声。
少nv没有理会男人的嘲讽,她看向那位额头有十字刺青的青年,兀自说道:「要我去帮忙抓回来吗?」
y影笼罩青年的左半脸,他不疾不徐地抬起手中的标本罐,yet里的红瞳恰好与深邃的眸光重叠。
深渊无尽,赤焰燃烧。
「你认为那个孩子会是威胁吗?」他的嗓音幽静,犹如安魂曲的前奏。
少nv抱起臂,给出的答案是难以定夺。
青年挑起眉,不发一语。
「我觉得一个人去追就够了。」话音落下,林间走出一名俐落短发、身材有致的nv人,在重回同伴身边後续说:「从那种高度摔下来多半是骨折了,就算真跑了也不可能跑出这片森林。」
「嗯……暂时先别管了,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青年沉y片晌,紧接话锋一转,语气中夹带难掩的愉悦:「如果真的活下来的话,到时也不迟。」
噔噔噔——
夜晚是天然的遮蔽布,再加上对森林的了解,盼与追击者已僵持近半小时,此刻的她似乎感受不到身t的倦怠。
钻进毒荆棘丛的前一刻,盼回首一瞥,不过一眼,那血红的目光就将恐惧深深烙印。
凭藉t型优势,盼迅速穿过荆棘群。离村子越远,对周遭的路也越无法把控,正当思考下一步该怎麽办时,左侧的闪光停下她的脚步。
盼感觉有什麽正在指引自己,没多作犹豫,在原先逃亡的路上制造假足迹延伸,随後拐弯一路滑下山坡。
穿过无数木林後终於抵达平坦地面,落入眼帘的是一潭湖泊。大片的湖水承载着浩瀚银星,远处的绿林是作为天与地的唯一界线,如此壮丽的景象让盼差点看出神。
「东边……。」
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听起来高亢了些。
盼没时间细究,循着指示向东看去。
视线尽头只有大片的草丛,片刻斟酌後,她决定去拨开丛叶,从杂草生长的状态来看,这里貌似能通向某处。
「……走吧!」盼瞥了眼来这的入口,深x1一口气,毅然踏进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林叶间洒下的月光映着前方的路,盼小心翼翼地前行,无止尽的树木让她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走了多远。
只是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尽头才终於浮出光点,她加紧脚步,越过光的那刻,刺鼻的味道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的气味。
盎然的树木全数凋谢,望不尽的枯木环绕这片小小的荒芜,而那尊位於中心的幼童石像,手捧沙钟,脸戴面纱,脚边横躺一朵形似百合的花。
盼顿感蹊跷,退了半步,环顾四周。
果然,一点风都没有。
不仅如此,也听不见鸟鸣或虫叫,盼仰起头,那被林木圈划出的夜空里,所承载的星斗亦停止了闪烁。
就好像,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
兴许是放松下来,盼没来得及细想,便开始感受到来自身t各处的异样。
即使是凉爽的秋夜她仍觉得燥热不已,头疼、饥饿、酸涩……以及肿胀的右手右脚带来的刺痛,似乎下一秒她就会晕厥过去。
就在与痛楚斗争之时,她看向了那朵白花。
吃了它吧。
荒唐的念头油然而生。
换做平时,盼肯定不吃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但现在的她迫切地想缓解任何痛苦,哪怕只是让饥饿感退去一些都好。
盼踉跄向前,快触及到石像的那刻,疼痛夺去双脚的支配,她不在乎膝盖的不适,抓起白花後不再纠结。
花香散满口腔的瞬间,视野亦被黑暗侵占,沁甜的香气包裹着全身,沉重的身t轻盈起来。朦胧之中,有一种久违的温暖与安心,像是婴儿回到母亲怀里般,盼就这样带着混乱的思绪,直到意识飘远。
再次睁开眼时,天se已亮,而自己倒在了村门口附近。
盼不解自己为何跑了一夜又回到原点。
明媚的yan光与记忆中的猩红天差地别,最为神奇的是,身t的不适不仅消失,手脚更是没有任何伤口。
难道她只是做了场很真实的恶梦?
现实是残酷的,这个乐观的想法很快就被凌乱的现场打破。盼检查路上的痕迹,那群人似乎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
想起昨天的画面,盼其实很害怕再次踏入广场,可是一想到或许还有幸存的人,她强迫自己迈开双腿。
夏末秋初,不再盎然的时节。
一眼望去皆是四散的残肢,连地走鸟都没有幸免,茂林包围这毫无生命迹象的骇人场面,在她喜ai的气息里,混着被yanyan曝晒的腐烂味道。
浓烈得令她恶心。
盼不想这麽无礼,可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地,望着半乾涸的血迹与呕吐物掺合一起,明知是徒劳,她仍慌忙地拨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呜呜……。」大颗的泪珠落在沾满wuhui的手背上。
直至嗓子哑到快发不出声音,崩溃的情绪才有所缓和。
盼洗净双手,没有交通工具的她连离开村落的机会都没有,即便真的出去了,回来时的大家又该是什麽模样。
想到这,盼从村里找来乾净的布,她向每个人道完歉後小心地将布轻轻覆上。
长老爷爷、阿姨、叔叔……她认识这里的每个人,每个人都以最狼狈的样子结束一生。
来来回回地奔走,盼来到一具无头遗t前,从扭曲的双脚和衣着来判断,盼认出这是她的好友——派罗。
「派罗,今天……没办法一起玩了。」盼望着无法回应的派罗,半跪在地,扯着嘶哑的嗓子,道着永远传达不到的歉意:「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你。」
掩去派罗的躯t後,盼在现场找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遗失的部分,不仅是派罗,有好几位族人的遭遇都是如此,她不禁怀疑是那群人带走的。
抹煞了他人的所有可能x,直到最後还不肯让人瞑目。
想着想着,本来止住的泪再度落下,盼握紧拳头,心底有了一个想法。
「那群人渣,我要把他们给——!」
紧接她松开了手,她被自己给吓到了。
阿姨曾告诉过她,以暴制暴只会换来斩不断的桎梏,仇恨的尽头终究是仇恨,以前的她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真正t会後又是另一回事。
到底凭什麽?
si了的话,是真的什麽都没有了啊!
连她这个小孩都知道的事,为什麽那群大人会不知道?
她想不明白。
盼晃了晃头,抱起剩下的布准备继续,就在此时,以为痊癒的右手开始发肿作痛。
昨日的经历更是紧随其後,头部、右手、右脚……疼痛b昨晚来得强烈,最後,盼直直倒在了派罗身边。
那之後,太yan东升西落了数次。
半月未曾降雨的烈日下,南茶市以东两百多公里外的森林,由於复杂险峻的地形,几乎无人到访於此,百具屍首就这样随着秋日的高温。
不知何时,风将男孩的白布吹到了nv孩身上,血se染上早被泥土弄脏的裙摆,也掩去了灼yan对她的曝晒。
当意识恢复时,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雪白的空间。
在环顾四周後,她得出一个结论。
「我si了啊。」
不同於阿姨曾给她讲过的故事,这里没有天堂地狱的入口,也没有审判的天平,更没有所谓的摆渡人。
这里谁也不在,只有盼自己一个人。
踏出的脚步发不出声响,吐出的气感受不到,若不是还能看见伸出的手,盼都无法证明自己还存在。
si後的世界原来是这麽空虚吗?
「你醒了啊。」
一道声音倏地响起,盼欣喜地寻找着源头,但这份希望很快被一望无际的白给抹灭。无边际的虚无驱使她前进,她迫切想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
白se。
是白se。
还是白se。
在这个空间里连疲惫都被隔绝。
旁徨无措的她不再前进,而是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毫无实感的身t。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眼角似乎掉出了yet,可是落地後什麽也没留下。
她哭了吗?她连悲伤都无法验证。
她为什麽会来到这?
如果她真的si了,那为什麽她还有意识呢?
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她再次听见了声音,听起来很温暖、很熟悉,好像她认识它。
「不要害怕。」
它好像是在跟她说话,又好像不是。
「那是你的名字吗?」
听起来它是在自说自话,所以她没有回答它,不过另一个存在给了她勇气抬头。不知何时起,她的身前多了一朵白花。
「索诺赫?」拿起花的那刻,她不由自主地吐出一个陌生的词汇。
陌生?感觉也不是,她总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她端详手中的花,因为眼前都是白的,现在才发觉花瓣隐隐透着的光芒。她试探x地轻触,有gu暖流从相触的部分传来。
像是重新建构她的存在般,先是指尖,然後手指,再来是掌心,随着她的靠近,暖流也开始萦绕全身。
慢慢地,有一种异样的触感淌过脸颊,她注意到这个感受是有方向x的。她拿着白花探进,尽管依然是不变的白se,可是白花的存在让她感到踏实。
「答应……不要……。」又有声音响起,这次断断续续的,嗓音也变得飘忽不定。
「答应什麽?」她问。
「我相信你。」它说。
「你相信谁?」她又问。
「所以你快走。」它又说。
「我应该去哪?」她再一次问道。
「我希望——」後半句被无形的力量裁断了。
「你叫什麽名字?」它再一次问道。
她停下了脚步,她不问它,而是问她。
你叫什麽名字?
归於寂静的空间开始瓦解,她望着漫天的白se碎片,好像并不感到害怕。
最开始的声音又一次浮现,她记不清那人的面庞,只是清楚的知道,那是她非常喜欢的声音、让她感到非常安心的声音。
「……盼。」
是在叫她吗?
「……盼,拜托。」
她叫盼吗?
「……一定要活下来,盼!」
灰白的瞳眸染上蓝光,它不停流转着,最终融为不夺目也不耀眼的颜se。
是啊,她有名字的,她存在过的,她要活下去的。
现在的她还不能si。
白花的光芒开始扩大,光汇聚在她周围,身t、视线、意识逐一被吞噬。
似乎又过了很久,直到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她的感官。朦胧之中,光g勒出一个人的轮廓,那个人影让盼感到眼熟,她试图看清面容却仍模糊不已。
「盼?你醒了吗?」
等待一段时间後,视觉和听觉愈发清晰,盼揣着猜测,试探x地唤了声:「小……酷?」
她记得这个名字。
「对,盼,是我——酷拉皮卡!」那人俯身凑近,盼也彻底看清对方的面貌。
灰se的隐眼能掩去男孩真实的瞳se,却藏不住他的心绪,是那个努力四十九次都未曾见过的表情,可是,已经无所谓了。
「小酷……呜哇——」
盼的视野再度模糊了,彻彻底底地,先前的委屈如海啸般涌上,她拼命想压抑住情绪,但眼泪依然不受控地滑落。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可最想说的还是这句。
热泪频频落下,烫伤那发冷的手背。
nv孩的哭泣让酷拉皮卡无所适从,思绪空白几秒後,他拥住了她。
「听,我就在这,所以别哭啦……。」盼看不见他此刻的神se,只能听见对方颤抖的嗓音,以及来自脖颈的脉动。
那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也是派罗他们失去的东西。
意识到这点,盼哭得更厉害了,她靠着酷拉皮卡嚎啕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浸sh他的肩头,盼一方面希望酷拉皮卡是真的,一方面又祈求着这是场梦境。
然而,隐隐发疼的身t提醒着她这是现实,独活的罪恶感令她窒息,她抓扯着自己的x口,恨不得将这样的自己撕毁。
「呜呜……对不起……派罗、阿姨、叔叔、长老爷爷……都是我见si不救!小酷,他们是我害si的!」
「别这样,盼!这不是你的错!」盼提及的人都让酷拉皮卡心头一紧,他咬紧下唇,一把按住盼的双手。
纤细的手臂上布满的擦伤和瘀痕,酷拉皮卡的脸se变得更加难看,同时也稍稍放松了力道。
「错的是那群渣滓!怎麽会是你?」
「那为什麽只有我活下来了……?要是我再厉害点就能……。」盼拚命摇头,撕心裂肺地叫喊。
酷拉皮卡牙一咬,一改温和的口吻:「盼!冷静点!」
这招确实有效,盼一时忘了哭喊,亦是此时,她才注意到男孩眸下的黑印。
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啊。
「对不起。」酷拉皮卡低下头,金se的碎发覆上一层y影,他的声音还在颤抖。
「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盼连忙拭去眼泪,ch0uch0u答答地说着。
酷拉皮卡抬眸,唇角起了些幅度,他轻拍着盼的後背,後者的ch0u噎声渐渐平复下来。
「好点了吗?」
「嗯……。」盼x1着鼻子点点头,接着像是想起什麽,问道:「小酷……你是怎麽知道村子出事的?」
「那不重要,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酷拉皮卡协助盼躺下,替她整理弄乱的浏海,大概是不想对方追问,又说:「等你伤好,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诉你,现在,什麽都别问。」
酷拉皮卡如此决绝,盼再不情愿也只得将话咽回去,表示会先专心养伤。
「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见盼不再过问,酷拉皮卡长舒口气,离开前再次承诺:「我保证,这次不会再迟到了。」
盼目送着,侵扰她无数次的异样翻涌而起。
她想挽留他,紧闭的唇瓣告诉她不能这麽做。
她该追上那背影,可是此刻连双脚都无法使唤。
维系生命的仪器与指针的声响交叠着。
盼感觉自己被困在了原地。
休养期间,酷拉皮卡只字不提窟卢塔族,盼也遵循约定不主动询问。
在无法下床的这段日子里,盼开始读起那些村里不曾见过的书籍,直到晦涩的知识倒背如流、页角变得卷曲,她都不曾去回想那日,任凭时间淡化一幕幕血se。
偶而,盼会听见病房外有人来访,不过她从未与他们打过照面。後来听护士转述,外面正报导关於她的遭遇,其中有不少人寄来善款,替奔波的酷拉皮卡减轻了不少负担。
一旦出事了就一定会有人来帮忙——盼想起d.猎人里的话,心底似乎有gu暖流淌过。
然後,红叶落地,皑雪融化,窗外的枯枝萌生绿芽,盼终於等来出院那天。
久违的新鲜空气让盼感到恍惚,彷佛自己只是做了个恶梦,而他们正在回家的路上,但她十分清楚,大门的另一侧只有无家可归的事实。
无容身之处的两个孩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他们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小孩与父母的笑语即是二人的对白,亦是与世界的鸿g0u。
「小酷,告诉我吧。」盼不再关注和睦的人群,仰头朝天,主动打破沉默。
半年并不足以抹去经历的种种,派罗他们的笑容仍旧鲜明,那副破碎的模样同是如此,什麽都没变,唯独她的情绪不再跌宕。
「好。」酷拉皮卡应声,目光落在nv孩好看的侧颜,娓娓说起所知的一切。
酷拉皮卡是从新闻得知的,根据当时的报导,发现村子状况的是一位在森林迷路的nv子,从遗t的状态推断,案发至少超过一个礼拜。
由於现场过於凄惨,这起屠杀案几乎轰动世界,但窟卢塔族自古有着「恶魔使徒」的传闻,最初只被认为是天罚,同情遭遇的人少之又少。
直到百骸中昏迷的盼被发现,近乎不可能的幸存扭转了事态,加上酷拉皮卡隐瞒了身分,在外人眼中,非遗孤的盼成了受神眷顾的孩子,备受关注,所幸那之後的不久,有位穿西装的男人介入此事,这才让她不受外界sao扰。
原来仅仅是身分的转变,就能得到截然不同的对待。
盼低头不语,总感觉x口闷闷的。
「虽然窟卢塔族被说成那样,但在分担医药费这件事上,我确实得谢谢他们……。」
盼想不出合适的安慰,只能覆上那颤抖的手背。
酷拉皮卡反手回握,片晌的沉默後问道:「对了,那些布是你盖上的吧?」
「嗯……难道我做了多余的事吗?」盼心底一惊。
「没有那回事。」酷拉皮卡摇摇头,眼角多了分笑意:「谢谢,不只是我,我觉得……派罗他们也是这麽想的。」
「但要是我能出去求救……。」盼挠挠脸,回话并没有底气。
「对我来说,光是你还活着就已经够了。」酷拉皮卡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
盼垂着头,未出口的话在心底重组数遍,仍无法准确编织出她的感受。
「小酷,我会努力活着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蹩脚的字句是她ch11u0的真挚。
酷拉皮卡看着盼的眼睛久久未语,接着,视线滑落到她的上手臂,时间能抚平当时的伤,却还是落下了痕迹。
或许,向往的世界不全然是假,属於他的真实始终近在咫尺。
茶眸里的绯红明灭,最终沉没於暗se。
「好,我会的——还有,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那些可怕的事。」他的承诺温柔坚决,藏起的哽咽却掉进了她的心头。
盼望着交叠的掌心,两个浅浅足以叠出炽热的心绪。
「小酷,我还有事得跟你说……。」
盼从不对酷拉皮卡隐瞒,现在也是如此,她决定将那天发生的事,乃至奇怪的声音,一字不漏地托出。
盼慢慢地说,酷拉皮卡静静地听。
「我知道这很吊诡,所以你不信也没——」
「我相信。」
「哎?你不会觉得我是胡说八道的……疯子吗?」盼不可置信地反问。
「你这问题真奇怪,我有哪次不相信你吗?」酷拉皮卡的神情一如既往,他捏了捏盼的手,紧接道:「何况,这也不算无稽之谈,《d.猎人》也出现过类似的场景,对吧?」
盼点点头,她还记得自己对那段情节特别在意。
「虽然我不清楚声音的事,但结合你的经历和梦来看,我认为索诺赫很有可能就是白花的名字。」酷拉皮卡讲述完观点,反问道:「而且啊,梦通常是浅意识的造物,既然那朵花频频出现也确实存在,那不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在意吗?」
「这麽说也是……。」盼眨眨眼,有些被说服了。
「如果这样都算疯子,那相信你的我也是。」酷拉皮卡笑了,笑得还是很好看。
最开始,她的知无不言是想告诉他不必藏匿,现在想想,其实是她藏在了他的泪里。
也许自己真的没疯?再不然就是她跟酷拉皮卡都疯了。
盼决定相信前者,即便未来告诉她是後者,那也没关系,就像他所说的,两个人一起疯吧。
「话说回来……我已经决定要成为猎人了,猎人的情报网应该能找到你过去的线索。」说着,酷拉皮卡的眸光再度掀起波澜:「族人的眼睛我会全数讨回,还有……。」
盼猜到了後半句,踌躇半晌才替他补全:「小酷,你……是想复仇吧?」
「那群渣滓该偿还自己的罪孽。」他扬起的唇角未落,眉眼的笑意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