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躺在镇医院的病床上,说完不到一周,就去世了。”李四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侧身抬头看着远方,场上谁也无法看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沉默,无比的沉默,这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四人走到山脚下,走到李延福家中,见到李延福母亲的时候才有所缓解。
“呀,徐老板你们不愧是大老板,这运气真不错,第一次进山就能找着这么多菌子!”
李延福母亲接过李四新递过去的蘑菇便是一顿夸,随后安排起这些蘑菇的最终归宿来。
“这袋子全是干巴菌啊,这么多,晚上就做个干巴菌炒饭;这边小半斤的杂菌,炖汤也行,炒肉也行,徐老板,你想试试哪个吃法?”
徐安瞅了一眼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几只小母鸡,笑道:“婶子,炒肉吧,昨儿喝过汤的了,今儿就尝尝炒的味道怎么样。”
“行,好,今儿早上托人切了两斤五花肉回来,炒蘑菇正合适!”李延福母亲闻言笑了起来,将两袋子蘑菇放到灶台上,撩起围裙擦着手,有些局促地问道:“徐老板,你看是现在去看那鬼见愁,还是休息一会,吃过饭再去看?”
“现在吃晚饭还早,先去看看吧!”
“诶好好,这边这边。”
李延福母亲当即带着众人走出了房子,径直朝着房子后的小山坡走去,边走边给大伙解释道。
“这鬼见愁味道大得很,开始的时候是在院子里种,撒了一把种子就活了两棵,白天夜里熏得人睡不着,实在受不了了,后面就到这小山坡上开了一小块地种这个。”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屋子后面,远远地就看到山坡下方那孤零零的一片田地,田地上东一棵西一棵地长着二十来株涮涮辣,因为数量太多,隔着老远众人就感受到这辣椒的浓郁气息。
徐安看到这二十来株涮涮辣顿时脸上一喜。
河子堡一共三百零六户人家,就算一家只能种出二十株涮涮辣,那加起来也有六千一百二十株。
一株能收获十来斤涮涮辣,晒干后约莫两斤,六千一百二十株,那就是一万两千两百四十斤涮涮辣,这个数量,足够徐氏卤味店一年的消耗了!甚至还能有盈余!
前提是,河子堡其他村民能够栽种成功……
当一回代购
经过一番详细的询问后,徐安等人得知李延福母亲能种出这么二十多株涮涮辣,纯粹是以量取胜。
她之前在院子中种过,知晓这玩意存活率低,再次播种的时候,便一口气在这小小的荒地上撒了整整一两的种子……
后续便跟寻常辣椒一般护理,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长成啥样全靠运气,毕竟家里也就李延福好这一口,能长成几株就够李延福一人消耗的了。
知道真相的徐安有些哭笑不得,所以栽种涮涮辣的秘诀就是要多多的种子,播种下去之后,看那几颗种子赏脸么?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就像是人海战术一般,有足够多的种子,总能长成几株。
徐安他们这边在感慨这栽种方式的原始程度的时候,李四新却拉着李延福询问具体的细节。
譬如,种子的发芽率是多少、长成幼苗的有多少、长成植株的多少等等一系列问题,将李延福问得头晕脑胀才放过了他。
或许是因为下午时候,李四新说的让徐安收购村里种的青花椒这一事,徐安吃东西的时候格外留意了一分,思考这些东西在外界的受欢迎程度以及销量几何。
就像碗中米饭,昨晚一顿,中午一顿也吃了两顿,在这之前徐安只是感觉这米饭吃起来挺好吃的。
但现在用销售的方式,从客人的角度进行思考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分析这个米饭的香味如何、观感如何、味道如何……
筷子夹起那亲手采摘的蘑菇的时候,脑子会思考,这个蘑菇的保存时间有多长,能不能运到海市去……
徐安感觉自己这状态都有点魔怔,估计是李四新在山顶时候说的那句话后劲太大了。
“婶子,今年雨水挺足的,你有没有算过采了多少菌子噻?”李四新边吃边闲聊道。
“这倒是没算过,采到不少,但不好卖。这边出去太远了噻,长相不好的、长得老了一些、带伤的全都不要,只能带回来晒干了自家吃。”李延福母亲说着感慨了一句:“要是这是到市里的路通了就好噻,市里有个什么什么快递,就一两天能跑遍全国的那种,那就不怕坏了噻!”
“修路确实不好搞,咱们村这边硬性指标不达标。”李四新有意无意地说道:“指标要求都挺合理的,毕竟修路花费的钱可不少,就是咱们村条件差了点,估计得等几年才行。”
“要是等几年就行那就太好了!”李延福母亲听到这话没有觉得失望,反而还挺开心的。
这个话题本该到此为止,但李延福飞快地瞄了徐安一眼,随后问道:“李书记,你说的硬性指标是什么?”
“硬性指标呢,是咱们的一个说法,实际上应用起来还是比较灵活的。”李四新似乎心中早有腹稿,马上给众人举例子道。
“譬如隔壁镇的柳垭口,他们村就是靠林木为生,限制他们脱贫的原因便是那条盘山公路,泥巴土路,蜿蜒盘旋,一边是深沟一边是陡山,单行道就算了,这路上来往的车辆基本都是各种货车、工程车,短短十公里的路程得开上半小时才能出去,只要给他们修一条路,让林木顺利运输出去,他们就能脱贫了,那这条路就要修,马上修。”
“那咱们这边要是有一条路的话,蘑菇蔬果就能运输出去,一样可以脱贫啊!”李延福闻言有些不服气。
“这不一样,就像山里那些菌子吧,基本都是三月份下旬到十月份中旬这半年时间才有得采摘,咱们村一天的收获量都不一定能超过三百斤,还有不少贩子上门收购,剩下那些杂七杂八的菌子加起来也就百来斤,蔬菜水果这边也卖不上价格,特地修一条路有点太奢侈了,还有很多比咱们村更需要修路的村子啊!”
李四新这一番话说得李延福哑口无言,虽然还是不服气,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闷闷地扒拉着大米饭。
徐安猜到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他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李书记,那河子堡想要修路,需要达成什么样的硬性指标才行?”
“首先一个,得有一个产业,能让村里人有稳定收入的支柱产业;第二个,预计村民人均纯收入能超过贫困线;第三个,只要路通了,以上两个条件都能达成,那就可以马上纳入指标的考虑范围之内,政府拿到修路指标之后会优先考虑。”
说到这里,李四新顿了一下,笑着对徐安说道:“如果河子堡能跟徐老板您达成鬼见愁的种植收购合作,这个硬性指标基本就达到了。”
话题都已经说到涮涮辣之上了,李四新没有打算直接揭过,反而是直截了当地询问道:“徐老板,婶子种的鬼见愁您也看过了,不知道您觉得合不合适,咱们能不能达成合作呢?”
这话一出,李延福母亲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捧着碗筷,拉着李延福离开了饭桌,将房间留给了李四新和徐安三人。
能不能跟河子堡达成合作呢?
答案是确定的。
但什么时候开始合作呢,这又是一个未知数。
现在已经九月中下旬了,河子堡这边的村民们都已经穿上了外套,日间温度在二十度左右徘徊。等到十月份下旬,温度会降到十摄氏度左右,正式进入冬季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