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当然要回去,不回去怎么杀他。”凤怀月活动了一下筋骨,暂时将梦境封存于心,他道,“不过不能就这么孤家寡人地回去,我们得带些帮手。”
皇宫里,一场新的宴席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将军夫妇的尸首已经被抛入虎山,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满脸皆是掩盖不住的喜色。自己赢了,彻底赢了,往后再也没有人能约束自己,何为无所顾忌,何为随心所欲,他脑子里已经涌现出了一万个画面,又高声问:“朕所宣召的那些才子呢,为何还没有进宫?”
“回皇上,来了,来了!”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结结巴巴半天,却不是说才子来了,而是丞相来了。
丞相也不是独自来的,他带了整整一支军队,已经气势汹汹杀进了宫门。
皇帝震惊:“什么?”
太监扯起嗓子哭道:“丞相反了啊!所有的侍卫都被他杀了!”
皇帝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粗喘着气,听着正由远及近的杀戮声,思绪不可避免地再度回到了前世那一天,也是一样浩浩荡荡的军队,一样的杀戮,一样的绝望。丞相,怎么会是丞相,他不是与朕一样,只想过最自由的日子吗?
高大的朱红大门轰然倒塌。
那由五百名残兵组成的军队,像蚂蟥一般涌入殿中,将皇帝死死压制在了身下。
“不!”他挣扎嘶吼着,努力想要挣脱,根植于前世的恐惧却像看不见的大网,将他牢牢禁锢其中,腐臭的酒水淅淅沥沥从他头发上渗透出来,也从他那张被将军夫人啃咬得只剩一半的脸庞上渗透出来,鼻孔艰难地张合,又像是被浸回了酒缸里。
他最终用恐惧溺死了自己。
而在他彻底咽气的瞬间,这一重千丝幻境也分崩离析,化为一片虚无的影。
凤怀月与阿金重重跌坐在地。
“仙师,仙师,我们成功了!”阿金喜极而泣。
凤怀月被他推得晃来晃去,眼花头晕,也笑道:“那还不快些去领赏?”
阿金道:“好,我这就去仙督府中登记,但今天应该是拿不到钱的,得等两日才能去领,仙师要随我一起去吗?”
“一起去,也行。”凤怀月站起来,“不过你得先陪我去买样东西。”
作者有话说:
司危:报我的名字,保你进不去。
凤怀月:气昏。
阿金问:“仙师是又要去黑市吗?现在已经过了申时,黑市里头更无法无天,恐怕乱得很。”
“不必紧张,我不去黑市。”凤怀月道,“你陪我去趟天工坊,我听他们说,带个本地人好砍价。”
天工坊是彭氏下设的炼器坊,足有十六层的高大圆形木楼,规模放在全修真界也能排上名号,里头出售的全是高阶法器,当然了,价格也昂贵,一张最便宜的符纸都能卖上十几玉币。凤怀月此前去看过几回,他想买一个金光罩,用来加固自己的易容符,以免将来再发生那种兴致勃勃去看幻术大戏,结果却被当众剥出一条白骨手臂的惊悚事件。
凤怀月道:“我听说彭氏弟子炼制出的金光罩,是全天下最好的。”
阿金道:“那是肯定。仙师放心,砍价的事,包在我身上!”
他此时对凤怀月的崇拜正处于最高峰,别说是帮忙砍价,就算是帮忙砍人,也不是不能商量。天工坊里客人向来不少,阿金便让凤怀月去一旁喝茶等候,自己如泥鳅般钻入人群,逮着个熟悉的小二就往柜台后扯,引得其余正在规矩排队的游客一片骂。
凤怀月比较丢不起这份人,于是转身无事发生地逛到货柜前,东摸一把西摸一把地消磨时间,逛到最角落处时,他被一个琉璃罩吸引了注意力,罩子里放的并不是法器,而是一匣亮闪闪的白色晶石。
“这些空山灵石并不售卖,只做展示之用。”路过的本地客见他一脸好奇,便热心解释道,“是越山仙主在求购相同品质的石头,共需一百八十颗,一颗收购价五百玉币。”
全部身家只有六十玉币的凤怀月对鲁班城的富贵再度肃然起敬,他擦擦手,想贴近看看这比八个自己更值钱的石头到底贵在何处,琉璃罩却在被触碰的一瞬间,就如薄冰瞬间化开在他指尖。凤怀月稍稍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涂着红红蔻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那匣子抄起就跑!
“喂!”此时角落里只有凤怀月与这小贼两人,他低声呵斥,“红翡!”
穿着红裙子的少女咯咯笑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她滑腻得像是一条鱼,又天不怕地不怕,脸皮更是厚,被凤怀月堵在墙角时,非但没有心虚,反而将两手一摊,理直气壮道,“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仙师若不信,就来摸摸看。”
凤怀月皱眉:“你就不怕我将你送入仙督府?”
“我两手空空,仙督府还能凭空污人清白不成。”红翡挣开他的手腕,转身正欲再度跑走,柜后突然传来小二一声惊呼,“有人偷了空山灵石!”
霎时间,满店哗然。虽说小偷小摸这种事处处都有,但哪个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越山仙主头上动土?更别提偷的还是他重金所求之物!
“哐哐”几声,店门已被结界封住。店里的客人们倒也算冷静,甚至还有几个兴奋过头的——毕竟贼又不是自己,免费的大戏谁不爱看,又没事,就等着呗。
凤怀月提醒:“你现在还有放回去的机会。”
红翡抓了把瓜子在嗑,翻了个白眼道:“都说了我身上没有。”
小二替客人端来了茶水与椅子,还端了两大筐的花花绿绿的符咒锦囊,用作赔礼。又过片刻,店门口又是一阵嘈杂,来的不仅有仙督府的弟子,竟然还有越山仙主本人!
“天呐!”红翡震惊道,“真的假的,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活的他。”
她被激动的人群推着往前跌跌撞撞地冲,根本无力停下,因为人人都想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越山仙主!而在这一片与抓贼气氛明显不相符的欢腾人海中,凤怀月正在努力成为唯一的逆行者,他被踩了总有十七八下,方才艰难地挤到柜台旁,将那里用作展示的金光罩牢牢抓在了手中!
幸好幸好。他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又觉得这越山仙主好像也太不值钱,怎么丢个五百五千的就能将他引出来。
仙督府的弟子们高声呵斥维持秩序,而彭流则是在这一片嘈杂中匆匆登场,凤怀月在人群外远远一瞄,就见这位越山仙主面容冷峻,眉眼皆如刀锋,写满生人勿进,看起来的确吓人,长袍广袖兜寒风,只一眼,现场便鸦雀无声。
凤怀月也淡定错开视线。
“仙主。”天工坊的老板将他引到那处琉璃柜前,冷汗冒了一头,不安道,“也不知为何,这罩子突然就碎了,店里刚刚正忙,实在没人看清到底是谁所为。”
彭流捡起一片碎裂的琉璃,这琉璃罩是用司危的灵火炼制而成,按理来说全天下也只有司危才能将其轻松融碎,或许当初的阿鸾也能,可……彭流丢下碎片,目光扫过店内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沉声道:“琉璃罩是被何人所破,有线索者,赏五万玉币。”
现场一片倒吸冷气声,一条线索就能值五万玉币?
凤怀月也难得心间一乱,将视线投向另一侧,果然正对上红翡的双眼,她先是一脸错愕,而后便颇有深意地笑了起来,眉梢一挑,双手抱在胸前,洋洋得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