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戴举在前军就是指挥权人事权等等一把抓,虽然前军已经损失惨重,但是这个兵额就在那里,只后再补就是。
要知道,这是商丘“虎贲”,原本就是配置最高的部队,属于宋国的精锐。
而按照宋国制度,商丘“虎贲”只收录同宗血脉,属于很强烈的血亲集团,只是这个血亲比较遥远,也就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档次。
但不管怎么说,原先商丘“虎贲”中的中下级军官,肯定是子姓宋氏,现在却发生了剧变。
戴举得了加封,第一时间组织起了防御阵地,拒马、鹿角迅速布置,同时向各部队承诺,只要保证大部队顺利渡河,重重有赏。
这个重重有赏,不是口头上的,戴举直接让人运出来大量曹国贝币,金灿灿的曹国铜贝还很新,而曹国近来并没有新筑铜贝。
前军大肆犒赏,直接就稳住了军心,随后又有小道消息流传,这些铜贝不是君上子橐蜚出的,而是司马戴举四处筹措来的。
在李县长的沙漏还没有漏完,戴举已经把前军安抚完毕,防御阵地不但得到加固,步兵方阵居然又士气高涨起来。
阵列的宋国步兵,依托防御工事,气势都完全不一样起来,李解在寨墙上观摩过后当机立断,让乘胜追击的部队停止冲锋,而是同样组织起了步兵方阵,准备层层推进。
地面立刻组织起了更大规模的弩阵,还有十几台人力抛石机,两个步兵方阵数量不多,但都是鳄人、勇夫充当的矛手,披坚执锐的水准,比对面的宋军高得多。
“对面主将是谁?”
李解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对方的大营中,主将卖相不错,而且颇有威严,和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比起来,显然这个家伙更有威胁。
“听闻近来戴氏颇受宋君器重,或为戴氏族长举?”
“戴举?”
“正是。”
逼阳国中大夫阳巨对邻国的权贵多少都了解一些,李解于是问他:“见过戴举吗?”
“见过。”
“他眉间是不是有一颗痣?”
“有一颗红痣。”
“就是他了。”
李解将望远镜收好,拍了拍木栅栏,“这货不好对付,没打算跟咱们硬拼。这是反过来对我们玩‘乌龟流’。”
“相国有何决断?”
“既然列阵对战,先让弩阵随便射上半天,老子就不信宋国有多少防御装备。‘乌龟流’也是谁都能玩的?没钱玩个屁的‘乌龟流’。”
穷逼就只能尽快决一死战,否则财政会崩溃。
宋国虽然有钱,但显然这笔钱不可能全部用在眼门前这点部队身上。至少戴举想要模仿逼阳国一方,那得把几十万部队的耗费,用在他的麾下。
李县长可不认为子橐蜚那个老废物有这样的器量,这货当断不断优柔寡断,典型的看见蝇头小利挪不动腿,可真要开始大决战了,拖拖拉拉跟间歇性拉稀一样,也就是他是国君,全国拿他没办法,换成李县长做工头那会儿,哪个ceo这种鸟样,早被一脚踢走。
当然有猪一样的对手,从个人角度来说……蛮爽的。
哐!
城外前沿阵地的抛石机是人力抛石机,弹丸比较小,不过杀伤力足够了,砸中步兵方阵,绝对能造成对方数人减员。
而且因为“威力”大,对敌方的震慑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超过了弓弩的射程,只有挨打的份,却打不到别人,那种憋屈的感觉,没有过强的心理素质,很难不崩盘。
戴举现在拿出了大量现金,重金之下自然就有了勇夫。
这时候的宋军阵地,就是为了钱玩命的亡命徒。
不过再怎么玩命,站在那里挨打,也不是个事儿。
戴举让人拆了栅栏,然后用木棍顶住,就这么挡在阵地前方,石丸打中之后,第一波也只是砸碎木栅栏,并没有击穿。
有些石丸速度不够,更是弹了出去。
“反应很快。”
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李解不得不承认,这个戴举的应变能力的确很强。
不过李县长又觉得奇怪,宋军的大部队就算要撤退,也没必要搞这么人来断后吧,牵制而已,哪要这么大的方阵。
李县长觉得奇怪,但戴举却在那里兴致勃勃,对左右戴氏将佐道:“傅人再攻一次,前军这六七千人,当能覆灭。”
“如此回复君侯,亦是大功一件。”
折损六七千人,保障了大部队的安全转移,怎么看都是大赚。
只是其中的细节,未必有人会注意。
此刻防御阵地中,宋军步兵顶着压力的,清一色宋氏集团,没有一个是戴氏的。
不断上前打气输送物料的,反而是戴氏。
战场上的紧张气氛还没有潇洒,人的精神高度紧绷,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
“主公,宋氏暴虐伐傅,国内震动,当其时,可要呼应内外,效仿……”
“嗯?!”
戴举抬手打断了亲族幕僚要说的话,一般来说,主君玩脱了之后,国人受不了就会换个国君。当然什么样的国人受不了,这不是国人自己说了算的。
此刻宋国并没有到内忧外患的地步,所有的忧患,其实都在未来。
吴晋两个超级大国说不定就不会夹击宋国,也不会在边境陈兵呢?
所有的一切忧患,都是对未来的焦虑,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然而现在宋国就是当既定事实在操作的,本没有错,但执行度完成度,实在是一把辛酸泪。
“时机尚未成熟,还需戒骄戒躁,再等等,再等等罢!”
儒雅风度的戴举目光坚定,并没有骄狂的姿态,他的耐心气质,顿时就感染了营帐中的戴氏子弟,一众戴氏子弟情不自禁就行礼道:“主公英明。”
此刻,抛石机终于停当下来,宋国方阵几次重整,折损率虽然不高,但是士兵死伤状态,格外地惨不忍睹,这多少还是在挫伤着士气。
只是金光灿灿的曹国铜贝就在那里,这是做不得假的,宋国商丘“虎贲”也不愧是本国精锐,居然就坚持了下来。
大部分已经开始渡河,毕竟不是被追击,只是转移,所以宋国部队倒也不算慌乱,偶有直接泅渡的士卒,往往都是杂兵或者民夫之类。
前军变后军,子橐蜚在车辇上回望,一时间有些感动,擦着眼泪道:“戴子何其忠也。”
“国有良才,必能大兴。君上无虑,有云:吉人自有天相也。”
“戴司马为我宋国‘吉人’!”
子橐蜚一言既出,周围贵族、武士、小兵,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吉人”之名,只一会儿功夫,就被传得军中皆知。
毕竟是给大军断后,许多军中将领,也是挺感动的,之前吴国猛男那些个骚操作,见都没见识过。
一眨眼功夫,飞石袭来,然后又一眨眼,戴国旅贲反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吧。
战场上还有不知道多少商丘“虎贲”的尸体没收,想到这里,袍泽之情泛起,竟是有人也悲从中来,想着这一回要不是戴举,宋国上下,哪里还有颜面?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谁造成的?
子橐蜚的车辇前后左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愤恨在心,面目上不敢表露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