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到这种地方用过膳,一来就反复擦着桌椅,那嫌弃劲颇是明显。
灵愫心觉好笑。装什么呢,人吃五谷杂粮,谁又会比谁吃得更干净么。
她摊了摊手,“谁让我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呢。褚大夫,你谅解我一下,好嘛?”
这话一出,便令褚尧心里满是歉疚。他把帕子收好,“抱歉。”
俩人要了两碗羊肉卤面,在这种吸溜声四起的环境中,褚尧却因太过矜贵优雅,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灵愫看他吃得艰难,“你不会嗦面条吗?”
他将面咬断,细嚼慢咽,咽下这一口,擦了擦嘴,才回答道:“不会。”
她刚想说那我教你,谁知路上就杀出个程咬金。
闫弗搬着小马扎,坐到她身旁,跟摊主要了碗面。
“这年头,还有人不会嗦面啊?”
闫弗捧着碗,吸溜得像几万年没进食。
与褚尧比起来,闫弗简直像是刚从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岔着腿,一口吃了大半碗面条,喝了很多面汤。
末了他打了个嗝,叹了声:“真爽。”
灵愫白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来这丢人?”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声,朝她说:“都过去好久了,这家羊肉卤面摊居然还开在这里。喂,记不记得之前来这边吃饭时,这家摊对面是卖香饮子的,没过多久就倒闭收摊了。”
灵愫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你还朝那摊主挑衅,断定人家一定会倒闭,把摊主气得不轻。”
闫弗说是啊,有意无意地看向褚尧。
“高贵的饮食摊,就不该开在混着鱼腥味的菜市场里。”他说,“有些人与事,强融是融不进去的。”
灵愫说是这道理,“闫弗,你是不是偷跑去读书了?现在说话怎么这么有水准了?”
闫弗把脑袋朝她靠,指着自己的义眼,“谁让易老板坑了我一把,让我被朝廷追杀,不得不蛰伏起来,韬光养晦呢?”
俩人你一言我一句,让褚尧根本插不上话。
他知道闫弗是她的老相好,可知道归知道,现在亲眼目睹他们俩说着曾经,他心里还是不免感到落寞。
不免感到,很落寞,非常落寞。
落寞得想死。
褚尧掐紧手心,逼自己去争取。
他学闫弗的样子,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嘴噙住碗边,嗦面。
可他就是这么不争气。
他不爱吃咸的东西,可这碗面齁咸,让他才刚吃一口,就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咳……”
哪怕这样,他也不肯放下面碗。
灵愫回过神,赶忙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
褚尧飞快摇头,“其实,我会嗦面。”
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她说这不重要,“你快喝口水,歇一歇吧。”
闫弗煽风点火:“褚大夫,不会就算了,真的没事。”
灵愫回瞪他一眼,他却笑得很猖狂。
褚尧的呼吸开始不平静了。
他握紧面碗,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抬眼看她,眼睛红了起来,连带着眼尾那一抹薄红都明显好多。
褚尧说:“何苦要羞辱我。”
他放下面碗,在灵愫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背对她走远。
灵愫站起身,刚想追,就见褚尧忽然晕倒下去。
与此同时,身边响起了闫弗的一声惊呼:“好!爽!成功将他毒倒!”
顾不得教训闫弗,灵愫就先跑到了褚尧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中毒。
褚尧是被气晕了。
灵愫回过头,骂了闫弗一句。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小心肝,你为了他骂我,我真的要伤心了。你看看我嘛,我为了你,可是瞎了只眼呢。”
灵愫抱起褚尧,朝闫弗啐了口:“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