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的?
他一面清洗脏乱的身,一面试图回想。
到现在,跟这个疯子相处,业已一个多月了吧。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把他掐得将要窒息那时,开始爱上了她。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完全没脾气,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生气,像个假人。年轻时,他被称为“少年老成”;而立时,他被当成温和又疏离的长辈。
大家把他供起,尊重他,却又远离他。
惟有她,接近他,侵犯他,羞辱他,把他当成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把他扯到巷里,公然做不耻之事那时,开始爱上了她。
有个孩子,晚间从学堂散学归来,总要穿过那条巷回家。
当着小孩子的面,她毫不避讳,甚至啐他一口,说有人看时,他会更浪。
惟有她,完全不在乎世俗眼光,甚至还告诉他:人非圣人,要接纳,正视自己龌龊的内心。
或许,是在某一次亲吻后,她摸着他的头发,说“爱你”那时;或许,是在某一次事毕,她破天荒地没有一走了之,陪他说话那时……
或许是在无数个感受到她的蓬勃朝气的时刻,或许是在无数个感受到她扭曲却又热烈的爱意的时刻……
总之,日复一日地,迎合取代了反抗,享受取代了厌恶。
在某一次,她撒着娇,向他索要奖励,而他脱口而出一声“好孩子”,那时,他被自己的行径恶心得想当场自我了结。
比“受害者爱上加害者”这件事更令他崩溃的是,他一个长辈,竟然爱上了这个小辈。
一个行事沉稳的长辈,竟然爱上了心狠手辣的小辈。
他比她大,比她更了解世道的凶险,比她更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比她见过更多次的日月轮转,比她受过更多回的生活摧残。他的灵魂更稳重,同时也更苍老,更无欲无求。
他比她大,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撒谎还是在诉真情,一下就能猜出她存着什么坏心思,打着什么鬼点子。她的小计谋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他比她大,可他竟然爱上了比他更稚嫩的她。
倘若他还是年轻人,在拥有这个认知后,他兴许会推开她,朝她控诉咆哮。
但,而立之年的他,仅仅是忍受着内心的翻江倒海,翻身把她抵在褥子里。
“好孩子,你累了,我来。”
她大抵是真的困了,蹭着他下巴颏的胡青,难得流露出半点柔软,像只翻肚皮的波斯猫。
他的行径很轻柔,不敢吵醒她。
她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说:“好温暖。”
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封闭,狭窄,温暖。
他听得热泪盈眶。
要怪她这个加害者将他拽入不见底的深渊么。
可她分明只是一个缺爱的孩子。
沉庵脑里乱哄哄的,嗅着她的脖颈,想咬死她,可又不舍得。
最终,他只是抱紧她,拍着她的背哄睡,呢喃道:“囡囡,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疼你好了。”
他与这个小魔王的关系,是越扭越歪的爬山虎,不觉间,就已布满整面墙,杂乱无章,清理过后,反而长得更迅疾。
要怎么处理这一段关系。
这是在那个暴雨夜后,令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的一个问题。
为此,他曾痛苦挣扎许久。
但,她对他的百般纠结全然不知。
“代号佚”的威名在江湖传得响亮,与此同时,她对阁主提议,杀手阁内部杀手排名时,也能运用“代号某某”这一套规则。
在杀手阁,最高等级的杀手,即阁里的招牌,是江湖上威名远扬的“代号佚”。
噱头放出不久,果然见很多杀手投奔到杀手阁。
不过在这时,来投奔的杀手尚还未对代号佚心服口服。
不服?
好办。
灵愫就把他们往死里打,将他们打得心服口服。
她打得完全不留情面,打死人是常有的事。
所以阁主分不清,她到底是想让人服她,还是单纯想发泄戾气。
灵愫回:“都有。”
回话时,她正潇洒地坐在凳上,把刀伤遍布的后背留给阁主,任他给自己抹药。
“别太拼。”阁主的话声发颤,“你是个大活人,你只有一条命。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可以适当歇一歇,交给我来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