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至,南阳侯便携着家眷准备进宫赴宴。
临上马车前,他见顾允白冷着脸,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当即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下,低声斥道,“进宫后你安分一点,少去王爷面前晃,明白吗?”
那次这小子擅做主张跑去王府闹事,后来王爷是没找他的事,却直接找到了他老子头上,好悬没把他当场问跪下,回府后又过好几天才缓过来。
“我不想进宫。”
冷不丁的一句话,饶是南阳侯都听懵了,这说得怎么好像他要送他进宫侍奉君主呢?不过,他转念想起那些流水般的赏赐和前段时间的传闻,可别是圣上真看上他家小儿子了吧?
这可绝对不行,他急忙暗暗摇摇头,再看他小儿子明俊逼人的一张脸,放缓了语气,“真不想赴宴啊?那你回府呆着吧,但切记不可乱跑,到时我会给陛下说明情况。”
不是,一句话就说通了!顾允白此刻心里乱得厉害,去?还是不去?
“父亲,我一人在府里也无聊,还是去看看吧,不行早些回来便是。”他语气平淡,一副勉为其难才这般决定的样子。
南阳侯狐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这场晚宴确实应该去的,毕竟是陛下相邀,于是他讚同地颔首,然后与侯夫人一同坐进了马车。
既然亲口说了要去,顾允白也没了先前忽上忽下的纠结心理,利落地撩起外袍踏上了马车。
皇宫,摄政王在御书房内坐了好一会,皇帝陛下才踩着暮色姗姗来迟。他是刚从慈宁宫回来的,瞧着神色颇为平和,想来是母子之间的关系和缓了不少。
扶行渊为他解下肩上的斗篷,宫人急忙上前双手接过,然后弯着腰退了出去。
扶襄推开他的手,径自走到桌边坐下,然后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水。
“襄儿没有什么要问皇叔的吗?”那日提审后,扶行渊一直没能等来他的诘问,便借着今日先开了口。
扶襄仰起头看他,一隻手腕轻轻搭在桌沿,他知道他想让他问什么。
“皇叔,那件事是你指使的吗?”
御史原本就他的人,两人早已心知肚明。
“不是。你相信皇叔吗?”扶行渊微微低头,叹息一般低声说。
“相信。”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他,抬起下颌继续道,“朕相信,皇叔不会这么做的。”
顿了顿,他的眼瞳变得漆黑如墨,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膛上,“但皇叔,他是你的人,做出这种事到底为了什么,你该明白的。”
扶行渊捉住他的手指,目光凝在他格外冷静的一张脸上,他一动不动地,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下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让两人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
“皇叔说过,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到最后,他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避开了那个话题,然后在他的眉心吻了吻。
扶襄心中冷笑,一把抽回了手,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他口中毫无意义的保护!
——
戌时,晚宴正式开始,春和殿内亮如白昼,暖意融融,一派喜气。
皇帝陛下与摄政王一同从侧门入殿,几位王爷与大臣急忙起身见礼,扶襄和气地摆了摆手,与扶行渊在最上方落座。
因是宴会,众人也未穿朝服,但也都是一身锦绣,头顶玉冠,气度不凡。
扶襄一眼就看到了顾允白,他在左侧靠中间位置,往日用发带绑起的长发被束在了银冠内,衬得下颌线条越发凌厉。
身边一声轻咳,他从容地移开目光,浅笑着举起金盏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