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牧云霁带着人先行赶回了营地,同时带回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赤炎五皇子原与圣上一同在山中围猎,然而午间却不慎坠崖,至今生死未卜。
此事毕竟关乎两国邦交,圣上尚且未归,众大臣已纷纷聚在了那顶最大的营帐内。
随着元忠的一声“陛下驾到”,营帐内安静了一瞬,然而还不等那道清瘦的身影在上方坐定,便有臣子按捺不住开口了。
“陛下,臣看牧将军的意思,五皇子已然凶多吉少,这可如何向赤炎国交待啊?”
“是啊!赤炎也指定不会善罢甘休!陛下,我们是否先修书一封,说明情况再赔个罪?”
扶襄坐入那把紫檀宝座,眉眼间还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疲惫,他一时没有开口,而是抬手抵着额角用力按了按。
“陛下,臣倒不建议此时便把事情告知给赤炎国,五皇子虽为质子,但他的野心可不止于此,这场变故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也未可知。”
“陛下,臣附议。那五皇子瞧着便不像安分守己的人,难保不是想看两国交战,妄图坐收渔翁之利。”
“话虽如此,但他在我国境内遭遇不测,这已是理亏在先,若再加隐瞒,事态严重迟早会打破这些年维系下来的和平。”
“王大人,以我国实力,又岂会怕他?”
“周大人,若两国交战,苦的是百姓,是将士,你居于朝堂,自是高枕无忧!”
“你——!”
一时间营帐内闹哄哄的,两方争执不下,就差打起来了。
扶襄皱着眉头咳了一声,底下官员瞧见他的脸色,不由悚然一惊,俱是低下头不再多言。
等到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朕知道众位爱卿的顾虑,此事却也不可妄动,朕给了牧将军三天时间,等他那边有了结果,接下来该如何做自然也就有数了。”
话音落地,底下的官员附和着点头,拱手齐呼:“陛下圣明!”
只见天子疲倦地抬了抬手,众官员心领神会,躬身鱼贯而出,两位相国则被留在了营帐内。
到这时扶襄才觉出少些什么,不经意问了一句:“怎么不见摄政王?”
“回陛下,王爷身体有恙,先行回府了。”衡芜低着头,不紧不慢回答道。
扶襄心中诧异,习惯性去看晏子默,他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他不免关心了两句,“是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衡芜抬眼看他,继续道,“回陛下,只因王爷多年宿疾,发作起来也是伤身劳神,便先一步回府休养。”
闻言,扶襄很是通情达理,“那确实该回府,让林医师好好调理调理。”心下却暗自思忖,不论这病是真是假,都着实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此事三言两语揭过,扶襄才吩咐下去。由左相继续坐镇此次围猎大赛,右相回京待命,明日便伴圣驾回宫。
对于这一安排,纵使衡芜心有不满,也隻得恭恭敬敬应下。然再一细想,身处事故发生中心,这个中缘由,他迟早能弄得一清二楚。
再者,皇帝先前和第五深遇险一事,即便有人想瞒下去,也早在尔虞我诈的朝堂流传开了。现在却只有第五深一人失踪,那么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第二日,京郊的官道上,兵将浩浩荡荡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晨间尚有一层薄雾,秋风掠过,马车四角和铃晃动,镶金嵌玉的窗牖上绉纱也跟着摇曳起来。
车内,扶襄靠着软垫昏昏欲睡,眼下一片青黑,明显是昨夜也不曾休息好。
晏子默悄然坐到他身边,长臂一揽,把人拥进了自己怀里。
熟悉的气息,扶襄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然后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皇叔,他是什么时候回府的?”他闭着眼问得含混不清,嗓音懒散又带着依赖。
晏子默圈着他的腰往后靠去,边低声回答,“在你们遇险的第二日,王爷便动身回去了。”
话落,扶襄陡然睁开眼,问得笃定,“……他知道了?!”
“是,”晏子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事发当日,他便察觉到了。”
“皇叔他没有问什么吗?”
“逼问了臣两句,已然是明白过来前因后果。”
“竟然不追究就直接回府了,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扶襄猛地起身,睁大眼看他,“还是说,当真病得很严重?”
晏子默抬手揉捏他的后颈,眼中带笑,“别担心,那日我见过,王爷确实脸色不太好看,但远没有到起不了身的地步。直接回府,许是被你气的呢!”
说到最后,他又去捏他的耳垂,嗓音也低沉下来,似乎也被他气到了。
扶襄不为所动,低垂的眼睫勾画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看不上第五深,朕偏偏就要助他夺得那个位子。”
他以为摄政王是为了两人结盟而生气,或者说他压根不会往温情的那方面想。晏子默凝视着他,心里的那股子气不知怎么就烟消云散了,转而化为满腔沉重的无奈,他想起了摄政王先前在崖边的那番话。
一国之君,迟早也会有一国之后。
他闭了闭眼,撑起身贴近他,话语温柔,“臣也会助您。”
扶襄看他,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似有晦晦深意,也有极致的认真和宠溺。他心中一热,又看他一眼,然后低头在他的唇角吻了吻。
接着不等晏子默反应过来,他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两条手臂也紧紧箍着他的腰,像是害羞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