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都没有再开口,而是感受着鱼年努力的安抚和亲吻,借此平复自己方才起伏的心绪。
比起那段过往,对鱼年坦白这件事竟然更令他觉得心惊肉跳。
他有多在乎鱼年,就有多难以开口,他甚至追溯过自己的身世,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侥幸。
同时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与人厮杀后的感觉,不是劫后余生,而是平静。
在肾上腺素飙升到最高又回落到正常值的这个过程,一条生命在他手中凋零,仅此而已。
那是个极为短暂的过程,但因为记忆深刻,对他来说就好像是慢镜头一样,至今他都还能回忆起当时血肉的触感。
但不排除是他运气好,遇到的士兵身受重伤,他的伤势却已在复原的过程中,而且还得到了一把枪。
如若不然,死的人就是他了。
至此之后,他手上的人命,逐渐从单数变成了复数。
而就算是第一条人命,他的内心也依然平静,最大的原因或许是他所在的地域枪声爆炸声不断,这里弱肉强食,不变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也清楚,那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流淌着沈老爷的血液,因此在有战争的地方,他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种冷静也是后来一次一次将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主要原因。
然而他也意识到,这份冷静恐怕来自于对死亡的无动于衷。
他觉得生命本来就是由生到死,这是自然规律,尽管战争破坏了这一自然规律,但是战争却又是人类诞生后势必会出现的产物。
既然如此,那么又何须怜悯?
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对此深有体会。
没有人真正关心战争中受难的生灵。
只有人自以为有了生杀大权,而后展开的杀戮。
杀人者,也会被人杀。
当年他掉下飞机时以为会摔死,偏偏掉落在了尸体成堆的乱葬岗上。因为刚下过雨,那里竟然成了唯一一个稍稍有缓冲的柔软地带。可以说他摔到任何地方都是死路一条,就算不死也会致残,而他偏偏摔在了一个最柔软的地方,同时被一个没有什么敌意的小孩看见,而不是任何一个带枪的士兵,这才有命活下来。
小孩就是后来的沈凌云。
那时的沈凌云年纪比他小,才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