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2/2)

“她的孩子没了是她罪有应得!”

前面他说了这么多,林宝珠觉得还能忍,还能继续装作不认识,装作那些疼痛都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可他却偏偏提起孩子,所有压抑的怒火与愤恨一瞬间爆发,通通发泄在沈禹州身上,“褚清兰的孩子究竟怎么没的你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她自作自受她活该!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她抄起手边的烛台就砸了过去,正正好砸中沈禹州的额角,立时破了道口子,仿佛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林宝珠全无半点手软,又一连砸了几样东西,“你说啊!我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自徐州回来,她一刻都不敢去想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如今被人揭起伤疤,只觉痛得窒息,“那天根本不是我推她,我从来就没害过任何人,她的孩子是她自己不要的。”

旧账太多,根本无法清算,林宝珠砸累了,跌在地上,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可是我要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他是被你的嫡母、你的好妹妹,生生打没的……”

褚清兰病了,落水了,受伤了,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护着,可是那天她也好痛,却成了全沈家讨伐的对象,更是因此小产,叫她如何不恨?

声声泣血,沈禹州缓缓弯了双膝,跪在她身前,他好想去牵她,抱抱她,为她拭泪,可是他已经不能够了。

“对、对不起……”最后倒下时,一颗泪水也随之滑落。

突然朝她怀里跌,林宝珠吓了一跳,忙不迭躲开,却见沈禹州昏倒在地,面如金纸,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里全是血。

天际顿时炸响一道惊雷。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天了?”

自阿娇失踪后,原先拨来角楼伺候的丫鬟婢子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净,只有春桃一个人守着角楼,她嘀嘀咕咕着,顶着斜雨将屋中窗子关上,“阿娇姐姐,今天大夫人的病情又加重了,四姑娘也被禁足一年多了,听说,人也疯的差不多了。”

除了外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屋子里静悄悄的,春桃一直自言自语,假装阿娇一直都在,良久,没有回应,她终于接受了事实,长叹一口气,暗自抹了把泪,突然有人推开了门,黑漆漆的室内猝然亮起一道火光。

只见那个禁足许久的四姑娘沈念如提了盏六角灯笼站在门口,浑身被雨浇透,春桃还愣着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丢开灯笼冲了进去,“她都死了这么久了,究竟还要祸害我们一家到什么时候!”

随着她发疯,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狐狸精!彻头彻尾的狐狸精!”

角楼内的所有布置都维持着阿娇失踪之前的样子,眼下通通被沈念如砸了个稀巴烂,春桃边哭边护,却压根护不了什么,反被沈念如推到,摔在一堆碎瓷片上,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四姑娘,姨娘已经不在了,你不要这样……”

“她要是死得干干净净,就不会再祸害我们沈家了!”沈念如转身又砸了一排花瓶,“若不是她,表姐不会远嫁,大嫂嫂不会小产,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而哥哥……哥哥也不会为了这个早就死了的阿娇,背叛我们沈家!”

阿娇死了那日,她就被哥哥锁在屋子里紧闭,足足一年啊,她没再出过房门一步,就连哥哥沈禹州在官府过了文书与沈家恩断义绝的事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倘若不是因为大夫人病情加重,她又是大房现今唯一的子嗣,她至今还要被锁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

春桃才不管这些,护着阿娇的最后一只箱笼,“那也和我们姨娘没有关系,二公子说了,不准任何人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

“既然哥哥要与我们一刀两断,这松鹤院就再不是他的院子了,这角楼我想砸就砸!”沈念如兀自发泄着把人甩到门边,伏在地上的春桃这才惊觉角楼起火了。

眼看那盏外来的灯笼烧破了薄纱,火势一路蔓延,直至点燃了沈念如的裙摆,春桃忙连滚带爬地起来朝楼下跑去,待沈念如反应过来时,火势已不可逆转。

执念

他的阿娇,无论如何也要夺回来

滚滚黑烟升腾而起, 沈府上下的奴仆四处奔走忙着灭火,好在春桃消息送得及时,加之后半夜雨势渐大, 才勉强控制住火势,沈念如被救出来时人已昏迷。

府医看过, 左半边脸被火灼伤, 旁的倒无大碍。老夫人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叹了口气,“大夫, 她这脸还能治吗?”

府医摇头叹息,“四姑娘这伤就算结痂好了,只怕也要留疤了。”听府医这般说, 老夫人心痛得直捶胸口:“苍天呐, 我沈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沈念如去岁从青阳书院回来便说要议亲,哪知因为阿娇的事被禁足一年有余, 不仅如此, 短短时间里, 长房嫡支唯一的学血脉断绝了,庶子沈禹州大闹宗祠后, 自请从族谱中除名,此事闹得动静过大, 导致主母许氏一病不起,长房彻底凋零。

知晓她们家事的高门大户都嫌沈家晦气, 怕把人娶回来会惹得家宅不宁, 眼下, 沈念如又毁容了, 怕是普通百姓家也不愿娶, 可谓雪上加霜。

思来想去,老夫人又把春桃叫来,“今日还是多亏你及时通风报信,否则只怕火势蔓延,阖府都要葬送在这混账手里。”吩咐人取了五十两纹银,并着一张身契给她,叫她拿了钱就走得远远的,交代完一切事务便去佛堂诵经祈福。

沈念如身体没受什么重伤,很快便苏醒,却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看清镜中人后,立时惊吓过度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又哭又闹,整个房间能砸的都砸了。

好不容易清净没多久,老夫人听说这件事急忙从佛堂出来,一巴掌打下去,沈念如才勉强恢复理智,终日就躲在房中不肯出门。

再后来,听说沈念如得了一封书信后,也失踪了。

彻夜连绵的雨终于停歇,暑热被冲刷了大半,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林宝珠身子好了许多,兴之所至,便取了前年冬日埋在树下的梅花露,亲手做了一屉梅花糕差人送去东宫,云鹰接过竹屉领命而去,她又寻了别的由头将清槐支走。

贴身伺候的人都走了,林宝珠才从小厨房绕到柴房门口,“你可以走了。”

昨夜沈禹州忽然晕在她房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丢到柴房里锁着,眼下守卫走了,林宝珠才匆匆开了锁赶人。

沈禹州一向是挑剔的,在柴房将就了一夜,又是漏雨又是蚊虫,肩头的伤口也未曾上药,血流不止,生生捱到天明,一直没合眼,“宝珠,我受伤了……”高大的身影踉跄,有气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林宝珠自觉站远了些,看也不看他,将一瓶金疮药丢过去,嫌弃极了,“马上滚。”

沈禹州:“……”从前还会紧张心疼的。再不济,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态度也会比现在对他的要温柔。

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底线,虽心中酸涩,还是将金疮药好生收好,离开时没忍住,又死乞白赖地回头央求她:“宝珠,我从昨天就没吃东西了,可不可以……”

他被锁在柴房里,隔壁小厨房的那股梅花清香馋得饥肠辘辘,依稀觉得熟悉。

“不可以。”不等他说完林宝珠就冷冷拒绝了,转身兀自回房,曾经他们沈家人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也不配得到。

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沈禹州朝前踉跄几步想再挽留,紧接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他只好运气一个纵跃匆忙离去。

云鹰刚踏进濯缨阁,便听到极其细微的破风声,耳尖微动,目光看向主屋方向,将疑问压下,直到去了太子府才将所见所闻尽数禀报给楚怀安。

楚怀安静静听着云鹰的回禀,清雅俊秀的面容越来越阴沉。

不必猜,那人多半就是沈禹州了。

云鹰小心翼翼回道:“属下并不确定黑衣人究竟是谁,不过昨夜属下的剑刺中那人左肩。”他只是个剑客,听命行事,那人到底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不能确定。

楚怀安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后面还需多劳烦你保护好长乐郡主,最好寸步不离,以免宵小之人趁机伤害郡主,若有特殊情况,派个人前来回话就是。”

云鹰一向来去自如,速度极快,林宝珠梳妆的功夫已经一个来回了。赐婚圣旨下来,今日她该进宫谢恩,为此特意妆点过,换了身白底绣红梅八幅湘裙,上着银红色云烟细锦对襟衫,略施薄粉,杏眼流转,红唇微翘,自有一番明媚灵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