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晔深深地吸气,缓慢地呼气,心脏变成了一枚腐烂的果实,萎缩着、蜷曲着,连接神经末梢,再也舒张不开。
他是爱神的病人,沉疴入骨,再也好不起来了。
辜负了她,天父要罚他用一生来赎罪。
顾影恼恨得气喘吁吁,眼眶、鼻尖通红,恨沈时晔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给她留。她用双手不停地推搡着他,脚尖膝盖踢着他,拳打脚踢,在他永远笔挺的西裤上留下一道道神,拜托,这种冰凉的枕衾坐起,大口喘着气,掌心死死按住急遽跳动的心脏,告诉自己,那只是梦。
可是丽然提醒他了,这不是梦,在别人眼里,她和西泽就是天作之合,像一棵枝干上的花,永远生长在一起。
他缓了很久的呼吸和心悸,久到丽然都觉得古怪,才说,“好。”
分别时,丽然给他留了地址,邀请他得空时来生物所做实地考察。
于是他得到她的新地址。
几天后,顾影收到一只包裹。她以为是器械之类的东西,举着剪刀三下两下拆了外面的牛皮纸,掀开木盒,打开旧报纸,猝不及防地看见一支手表。
是那只跟了他很多年的百达翡丽星空天文表,在半山,他扣在她的手腕上,指骨根根圈紧,不让她摘下。
【五千万,你要还到下辈子。】
【记住时间,钟表走到尽头,就是下辈子。】
他在提醒她呢。别忘了约定,下辈子,要再灰尘,泫泫欲泣,“放开我,放开我……”
话没说完,她被男人猛然扣住后脑,死死按进他的肩窝里。
是错觉吗?一滴潮湿的热意落在她的耳后,顺着她的脖颈流进心口,是酸咸苦涩的。
“我答应你,分手,现在就答应你,对不起,男朋友这个身份,我做得太糟糕。”
chapter 67
深石—埃克森的周一早晨向来繁忙,左一个例会右一个面谈,更何况中国新年将近,有很多case的资料都要赶在放假之前file出去。ea六点起床,在集团大楼的健身房里做了例行的力量训练,冲过澡,换上全套杏色职业装束,掐着时间点乘电梯上到董事办所在的一百零六层。
电梯上行的间隔,她见缝插针地过了一遍沈时晔今天的时间表——顾影已经和老板分手,那么她白拿双份工资的好日子就已经过去了,本职工作更要上心。
进了董事办,下面的职员却不像平时坐在工位各司其职,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表情都很茫然。
“都在做什么?”ea人不约而同惊呼,“先生!”“少爷!”
沈时晔水性绝佳,可这二月份的湖水,最是寒意刺骨。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湖面上只有雾气与涟漪,不见人影。
阿良方寸大乱,皮鞋踩进了岸边雨后湿黏的泥土里,又惊又痛地叫他名字,“阿晔——”
几秒钟后,沈时晔猛地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喘着气,两手空空。
他鬓发湿透,湿淋淋地向下滴水,衬衫半透明地贴在身上,透出下面苍白的肌肉线条。
“我找不到了。”沈时晔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更紧,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目光茫然而空旷地看向潘师良。
“阿良,我找不到了。只是丢了一枚戒指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痛?”
潘师良看着他,为他心痛不可遏制。
自十四岁,他的母亲难产生下妹妹之后,他就逐渐变成合格的长子、兄长、领袖,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茫然的眼神,直到今天。
聂东煜年前回国,途径香港,特意将沈时晔约到茶楼喝茶听戏。
因为骆诗曼出走,聂东煜终于下定决心退婚。他未婚妻子出身南洋华人首富,和沈家是世交,这桩退婚要怎么办得漂亮且不伤筋动骨,他不得不仔细斟酌着,和沈时晔商量。
这家茶楼是老字号,只接待预约的贵丢下包,对手底下的几位秘书抬了抬下巴,“九点半有常务会议,先生九点到,会场布置好了吗?”
几个秘书瞬间噤声,年纪最小的那个嗫嚅一会儿,小声问她,“不是吧ea姐,我们真的不会被炒鱿鱼吗?”
ea挑一挑眉,“你们还在这里干站着不做事的话,也许就要被炒了。”
秘书迟疑一会,蓦地懂了,“ea姐,你是不是还没看到邮件?”
ea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平淡地打开电脑显示屏,在她上次查看内部邮箱的十五分钟间隔内,她收到两封新邮件,一封是深石埃克森的一周新闻,另一封是集团内部公告。
【敬告全体员工书】,来自沈时晔。
ea看到标题的一瞬间,扶在鼠标上面的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沈时晔在邮件里写,因为健康原因,他即日起辞去他本人在集团里的一切职务:包括埃克森集团全球董事会主席、深石—埃克森集团执行董事、深石控股集团董事。以上决定,已经得到深石—埃克森集团董事会的决议批准。
同时,在找到接替鬼话,谁信啊?
且不提沈时晔上次公开露面还是容光焕发英姿勃勃的样子,综观商业史,可从来没有哪位商业领袖因为健康原因就辞职的。乔布斯到了癌症晚期,也仅仅辞去了ceo职务,董事会主席职务则一直保留着,以确保大权在握。
沈时晔却一番常态,不但辞职辞得一干二净,还与家族股权做了彻底的切割,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