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剑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生闷气躲回了剑鞘里。
少年自负修为高,却低估了人心险恶,他问那修士怎么哄自己的骨剑,修士说可以送它化形丹,于是少年托他照顾小鲛人和阿猫,自己一个人进了个极为凶险的山洞。
等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化形丹出来,却看见小黑鲛被倒挂在树上,肚子被开了个血淋淋的洞,里面的内丹没了了踪影,连骨剑也消失不见。
“阿黑。”他看着水缸里满满当当的血水,小心翼翼地将阿黑放了下来,小黑鲛的尸体已经凉透了,甚至变得有些僵硬,它比初见时已经大了好几圈,虽然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但喜欢用冰凉的鲛尾拍他的手背,喜欢吃一种很贵的小灵虾,睡觉的时候喜欢吐泡泡……他本来打算多探几个秘境,寻些法宝让阿黑能说出话来,耳朵也能听见的,这样他就不用总是烦脾气不太好的骨剑了。
但是小黑鲛死了。
早知道就不嫌它长得太快背起来太沉了。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自己的小黑鲛,给它的伤口输送灵力,扯下鬼纹给它疗伤,但它始终没有动静。
他呆滞了许久,将阿黑的尸体放进水缸里,像从前一样背上,然后开始找阿猫和骨剑——阿猫怕冷,望月的夜晚总是很冷,他为了给骨剑一个惊喜,这次特意没带它,骨剑说它喜欢自由,他都没有跟骨剑签订主仆契约,虽然师父也没教过他怎么签主仆契约,骨剑知道却不告诉他。
“阿猫。”
“阿白。”
他迟迟找不到他们,有些着急,情急之下变回了原形,数不清的鬼纹几乎将整个秘境布满,结果数不清的法器和法阵铺天盖地朝他压了下来。
那个他救下来的修士带着一大群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身边的人笑得谄媚,“楼主,您看,我就说它是个好东西吧。”
少年大怒,拼命地反抗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救了个坏人——明明对方当时哭得那么凄惨可怜,还对天道发誓要报答他的恩情,对阿黑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结果只是演给他看。
他一怒之下,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连带着那个假模假样的修士,他理智全无,大口咀嚼着这些人的元神和尸体,结果不小心把阿黑也吃掉了。
他第一次受了重伤,回过神来在鬼纹乱七八糟的尸块中找阿黑,结果只找到了块黑色的小鳞片和阿黑送给自己的那块银蓝色的小石头。
他小心地放进了袖子里,根据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生死楼,去找骨剑和阿猫。
少年杀进生死楼的时候,阿猫已经被剥了皮,被随便扔在尸体堆里,骨剑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剑灵被炼化成了颗丹丸,进了个所谓长老的肚子里,化成了滋补的灵力。
他小心地抱着血淋淋的阿猫和零散的骨剑,学会了用鬼纹将它们保护起来,杀红了眼。
他要把这些伤害过它们的人全杀了。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杀到一半的时候,一群修为极高的人从天而降,用那些眼花缭乱的法宝和阵法将他抓住,关了起来。
那双白瞳惹人忌惮,所以他们挖走了他的眼睛,那些鬼纹威力太大,所以他们一遍遍地将鬼纹碾碎,用多到数不清的法宝将他困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能。
“这个怪物和上面有关系……”
“看他手臂上的疤痕,应该是封印住了某段记忆。”
“是玉阶吗?”
“不像,谁家玉阶投胎投得这么埋汰,哈。”
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来,少年看不见,又被阵法禁锢说不出话来,只能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看看这些鬼纹能做什么?”
“元神能剥出来吗?”
“竟然还能化成人形,根骨还算不错,台主怎么说?”
“台主说下次再敢用这种小事麻烦他,就都把咱们送到沉曜去。”
“嘶……”
少年的鬼纹被一根一根地剜下来,元丹也被挖走,灵根也剔了出来,元神总是被切走许多,他看不见听不到,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和黑暗陪伴着他,他不怕疼,也不怕黑,只是每次想到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去找师父,便总忍不住难过起来,有时候他也会想到阿黑,骨剑还有阿猫,有时候会想到阿浊,想那些不疼也不黑能自由自在的日子,他终于开始后悔——如果不救那个修士,如果他没有这么冲动,也许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师父,阿黑他们也会继续陪伴着自己。
可惜天底下没有后悔药。
于是他只能在黑暗里,一遍一遍地想师父,他这么疼,师父肯定会来救自己,师父虽然有时候很凶,但其实一直待他都很好,肯定会心疼他,威风地大杀四方把他救走,再仔细地给他疗伤,或许还会默默他的头,现在他能化形了,师父也不用再摸一滩黏糊糊的鬼纹,连他的脑袋在哪里都找不到……
少年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师父可以多摸两下,他不会跟小时候一样闹脾气躲开的。
他等了不知道多久,没有等来师父,却等来了自己的死期。
“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也不是玉阶和劫玉,白白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
“真没意思,天天看这么滩东西快恶心吐了。”
“杀了吧。”
烟雨八阁(十四)
法阵有一瞬间的松动, 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施加了无数符咒和法阵的刀刃冰凉地贴在了他的咽喉上,毫不犹豫地割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少年从未想过死会这么疼, 剧痛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力气,他的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但这样死去他又实在很不甘心, 他艰难地抬起手来, 剖开了自己的肋骨, 将藏在里面的阿猫和骨剑拿了出来,用最后几条鬼纹将它们包裹住,趁机送进了他藏起来的传送阵法里。
阿猫还有微弱的呼吸,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可惜少年没了眼睛, 看不见, 只能大概找个方向,冲它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法阵禁锢解除, 他终于能说出话来。
“阿猫……要是能活下来……帮我找找师父吧……”
“阿猫, 我想我师父了……”
大概是听见了声音,杀了他的那些人去而复返,疑惑出声:“脑袋都割了怎么还能说话?”
“要不炼了吧,这怪物实在邪门。”
剩下的记忆便是长到永远没有尽头的疼痛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