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骂声,李蔼慢慢的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当初孟蝶说有些贫穷的兵士是无力上京城的,不如他们派一些人下去接应一下那些贫穷的兵士,李蔼回来一说,这个主意得到了众将领的一致好评,安国公迅速安排兵士下去接人,如今,这些接人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也带回来诸多消息。
比如说李蔼手下那个少了一条胳膊的赵大牛,他虽然有残疾了但是有军功,残疾的抚恤金加上他卖军功很是得了不少银子,回家之后父母哥哥嫂子看着他少了的那条胳膊,各个哭成了泪人,对他是满满的心疼。
他有银子,家里人为他买了十几亩地,这些地都让他租借给村里人,这样他每年拿着租子就能吃喝不愁。
父母还请口碑较好的媒婆为他说媒,不要求姑娘多好看,只要求踏实肯干就行,毕竟赵大牛没了一条手臂干活儿肯定是不方便的。
接应的人到的时候,赵大牛都娶媳妇了,媳妇是个极为腼腆的姑娘,家里穷,他家给的聘礼多,姑娘父母就将姑娘嫁过来了,不过赵大牛疼媳妇,公婆也好,姑娘很是高兴,小日子过得十分和美。
赵大牛的日子无疑是比较不错的,然而本以为应该是平常的日子,接应的人顺道去看兄弟们才发现,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是凤毛麟角。
一名将军手下也有一名亲兵,名叫张二拴,他是伤了腿,为了保住性命最终将小腿截掉了,平日里拄着拐杖生活自理是没问题的,一些不太重的活儿也没问题,他身上同样有军功,他也卖了军功,拿回家的银子虽然没有赵大牛多,也是不少的,买个十来亩地收租子日子也能过得不错,可他却差点儿被逼死。
张二拴回家后,父母兄弟也抱着他哭了一场,哭过之后赵大牛说了自己的打算,他父母立刻表示会帮他向周边人询问,帮他寻找合适的地。
听起来不错,实际上都是假的,张二拴的父母只是表面上积极罢了,实际上根本没给他看地,反而是今天爹生病了,要花银子请大夫买药吃,明天弟弟要娶媳妇,家里银子不够,你当哥哥不先给垫一把?
张二拴是个实诚人,待人尤其是待家里人更是没有半分心眼子,家里没钱,他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在有钱的情况下,他愿意拿出来帮助家里人。
他父母最长说的一句话:“二拴啊,你现在腿脚不利落,干活不行,以后等我们老两口一闭眼,你就靠着你的大哥和弟弟了,以后侄子也能给你养老送终。”
张二拴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是他想着父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没多想,家里有困难他出银子帮忙,家里有活儿他也都积极的干,不知不觉中他回家不到半年,手里的银子花了一半儿。
事情转折在于邻村的猎户猎到了一头野猪,其实也不是猎到的,是两只公猪打架,一只受伤后被他捡了漏。
猎户人不错,他捡漏也没忘记同村的父老乡亲,将野猪弄回后就在村里以市价八折的钱售卖野猪肉。张二拴得了消息就去买了几斤肉,昨儿他爹说最近一直生病,嘴里没味道,想吃肉。
拎着买好的肉回家想给老爹一个惊喜,刚回家他先闻到了一阵肉香,一开始张二拴以为自己是馋肉出现幻觉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他爹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俩快吃,等会儿那个残废回来了,他能吃的很,你们就啥都吃不到了。”
那个他帮忙给了彩礼钱的弟弟:“爹你也吃,哎呀,就因为二哥天天在家,我们都多久没买肉吃了。”
总是说他不容易的大嫂:“可不就是,天天在家里晃荡,也不知道出去找个活儿干,就知道在家吃白饭。”
说要给他养老送终的侄子:“二叔真讨厌。”
说二叔很厉害的侄女:“对。”
他娘一贯温柔的声音这会儿有些尖利:“快别说话了,赶紧吃,然后赶紧把锅刷了。”
说他为了全家去当兵,我肯定照顾你一辈子的大哥:“娘,吃得有点儿撑,咱晚上喝米汤就好了。正好省点粮食,二弟也太能吃了。”
“行。”
张二拴以前当兵的时候是斥候,斥候是去前方打听消息关注敌军动向的人,必备技能就是隐藏自己的行迹和声音,纵然现在没了一个小腿,张二拴想要瞒过一家子的耳目进屋非常容易。
一直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屋里的七个人都没发现问题,依旧在大口吃着肉。
砰——门被狠狠撞开,咣当一下砸墙上又弹了几下,连续发出咣咣的声音。
屋中七个人吓得齐齐一个哆嗦,他小弟张三拴嘴里的肉块比较大,一下子跑到嗓子眼,顿时噎得他两眼上翻,露出明晃晃的眼白。
“三拴,三拴……”
“老儿子,老儿子……”
一阵鸡飞狗跳,张三栓成功捡回一条小命,张二拴也与家人彻底翻了脸,当兵好几年,张二拴绝不是窝囊的性子,他很直白要钱,小弟的彩礼钱是他付的,这钱要还给他,无论他娘怎么撒泼打滚他也要钱。
他还多了个心眼,当兵之前家里什么样儿他很清楚,回来之后也没听村里人说他们家发财,他娘一贯舍不得吃穿,怎么会突然买那么多肉吃?
他去找了给他爹看病的大夫,一问,果然问出了问题。他爹是装病,他去拿银子买药他爹转头就去退药拿银子。
张二拴那一刻大脑都是空白的,作为从小就不太受到宠爱的老二,他倒也没指望爹娘向疼爱大哥三弟那样疼爱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爹娘算计他至此。
张二拴的爹娘也够狠,见张二拴铁了心从老三要彩礼钱,又抖出张爹装病骗儿子银子的事儿,张爹一口咬定:“分家。”
这会儿百姓是要服徭役的,服徭役的方式论户,一旦分家,张二拴自立门户就得年年去服徭役,他一个残疾怎么服徭役,到时候就得拿钱去顶替。
张爹冷笑:“我是你老子,三儿是你弟弟,我们不就花了你点儿银子吗,你瞅瞅你这个闹,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该养大了你,现在咱们分家吧,彼此不见面也好,我们就当没养过你。”
张二拴也是硬气的:“分家就分家,先把银子还来。”
张爹冷笑一声:“银子,你给我们银子才对,我和你娘养大了你,你给我们养老钱天经地义,我们也不多要,一个月一两。”
在乡下,别说一个月一两,一个月一百文都是多的,张二拴同样冷笑:“一个月一两?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别钱没拿到先烧死了。”
张爹大怒,伸手打张二拴,他以为一个残废还不是随便他打,他完全忘了,张二拴在战场上七八年,几次死里逃生,就算没了个小腿,打他一个有点儿年纪的老农民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张二拴到底顾忌着这是亲爹,没下死手,饶是如此,张娘顿时开始在地上打滚哭嚎:“杀人啦,这个不孝的杀亲爹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不用去找,村长和宗亲族老都到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里人人都知道张家老两口偏心,可儿子赡养爹娘也是应该的,张家夫妻咬死要奉养钱,就是去打官司,县令也得判张二拴拿钱。
何况,这年头孩子多,有几家不偏心的?为着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长辈们也多是说张二拴应该给钱,不过他三弟的彩礼钱应该还给他。
宗亲族老各打五十大板,两头和稀泥。张家夫妇不同意,张二拴同样不同意,张家夫妇直接去告官,县令那边哪想管这种事,案子压着,张家夫妇就将张二拴撵出张家,天天在村里对着他的临时居所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的,说得最多的就是他现在是残废。
接应的人就是这时候到的,张二拴有钱,不在他们接应的名单上,来接应的人名叫张亮,也是巧了,两人一个姓,又是在同一个将军下当兵,几次同生共死,关系就比旁人亲厚了不少,这一次他想着顺路就来探望张二拴。
兄弟这一见面张亮就红了眼眶,张二拴离开军营的时候还是个挺健壮的汉子,胳膊胸腹上还有肌肉,这才几个月,人瘦得眼窝深陷,竟只剩了一把骨头:“哥,你怎么成了这样?”
张二拴:“你不在军营,怎么跑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