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周母说那日自己明明身着光鲜、粉面红唇,可那死寂得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她就只有一个想法,这孩子定然是吃了许多的苦。
以至于她止不住地眼泪直掉。
大约是看出了梁璎的手足无措,周淮林在一边跟梁璎解释:“我母亲就是这样的,很容易落泪。”
与她看起来完全不同的纤细敏感。梁璎好像知道周淮林像谁了。
她摇摇头,自己曾经渴求的家人、不论怎么讨好也没能得到的认可,却都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身上看到了。
她对自己说没事了,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这几个字,在梁璎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握住自己的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她躲在自己黑暗的世界太久了,如今像是感受到温柔召唤一般地回了头,看见了光亮处的他们。
周母说是一家人,就真的是将她当做一家人来看待的,面对皇帝送来的大夫,想的也是能不能真的治好梁璎的病。
只是梁璎有她的顾忌。
“我怕会有闲言碎语。”
她的身份本就敏感了,与周淮林成亲之时,魏琰送来了许多金银珠宝、房田地契。在旁人眼中,俨然一副作为她的娘家为她送嫁撑腰的模样,但梁璎只觉着难堪。
可周母听她这么说,反而嗔了她一眼:“傻孩子,你管旁人怎么说?什么能有身体重要?我们都盼着你能健健康康的,你与淮林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梁璎于是才接受了魏琰带来的一切。
魏琰赏赐的东西,她都原封不动地放着;魏琰找来的大夫,她都配合着看病。甚至魏琰派来的嬷嬷,据说是怕她在新家受了委屈来给她撑腰的,她也养着,一直养到魏琰将她们召了回去。
也没有不召回去的理由,她未曾在周家受过任何委屈,魏琰应该也是知道了。
他作为自己曾经心里的一根刺,到后面怎么动都不会痛了,再到最后的彻底拔除。
相似
御书房里。
林福得了小太监的通报后,走到了魏琰的跟前小声开口:“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原本因为奏折上的内容而眉头紧锁的男人,在听到这句时,倏忽舒展开来。
林福也跟着脸上带上了笑容,识趣退到了一边。
作为魏琰身边人,林福最是知道的,皇上对太子殿下的宠爱,甚至是远超过民间的传闻。
能让他露出这么舒心的笑容、毫无留恋地丢下奏折的,就只有太子一人了,这是连皇后娘娘也做不到的。
果不其然,他就瞅着,皇上的目光从太子的脚步踏进来后,就一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带着欣赏、关爱的目光,那一刻的魏琰,既像是严父,也像慈母。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站定在不远处拱手行礼。
“免了,给太子赐座。”魏琰将奏折一合放去了一边,继续问太子,“用过膳没有?”
宫人将椅子已经放在了魏文杞后边,魏文杞坐下后才回答:“用过了。”
“东宫那边的人说你近日饭量减少了,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东宫的日常起居都会有人向魏琰报告的,魏文杞食欲不振的第二日他就安排御医去看了,御医也回了并无大碍,可他这会儿见了人还是要问一问。
魏文杞不知是在想什么,愣了愣神才摇头:“没有。”
他始终是有问有答,虽然说不算多亲热,倒也挑不出过错。
当然,魏琰更没有要挑他过错的意思,反而是继续温和地叮嘱着:“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的饭还是要认真吃的。”
魏文杞应了一声是,魏琰又转而问他功课,这么说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终于从奏折中抽出了一本。
“今日朝上,御史台参了你几本,说是你怠于孝道,对皇后失礼。”魏琰打开一本,念了几句,“百善孝为先,太子作为储君,更当为天下之表率。”
虽然是在念参他的本子,但魏琰温和的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魏文杞没有回应,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握着。
魏琰就只是念了两句,便停了下来。他抬眸看了一眼沉默的文杞,做了个摆手的手势后,林福有眼色地将书房里伺候的宫人都叫了出去,只留下父子二人。
“文杞,”魏琰起身向他缓缓走去,没有外人,他的面容愈发柔和与放松,“我不是说非要让你亲近皇后,只是天下悠悠诸口,你不能全然不顾。身为帝王,喜欢与厌恶,都不是非要表现出来的。”
走近了,魏琰拍了拍儿子的肩:“有些时候,可以多思考一些其他的方……”
他话没说完,魏文杞突然起身。
魏琰方才已经走到了侧方,如今两人并排而站着,相似的衣裳,相似的眉眼,可又有着某种不一样。
他侧目看向这个还不到自己肩高的少年。
“那是父皇你的想法。”魏文杞看着前方,“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历朝历代,该不会有储君敢说出这样的话了,还是对着自己的皇帝父亲所说,我是未来的皇帝,他是如此无所顾忌。
可魏琰也没有生气,反而目光中的欣赏愈盛,听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