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能放下身段,第一时间求助于顾显宗,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回。
可她偏要派人自己找,结果第二天/朝廷捉拿乱党余孽,封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无论权贵平民。这时再找顾显宗,他也没法违反朝廷禁令,错失了最佳找人的良机。
等找回九卿,已是两年后。
曾经白白胖胖的小女孩,成了脏污的小乞儿,几乎瘦的脱了形,懵懂天真的眼睛也变得满是冷漠和戒备。
一想起找回顾九卿的场景,施氏心疼的快要窒息,她勉强止住回忆,豁地起身往昭南院而去:“瞧我这记性,被顾显宗一气,最重要的事都忘了问。”
许嬷嬷一把拉回施氏:“夫人,天儿都晚了,大姑娘该歇息了。何况,依着大姑娘的性子怕你担心,定是不会透露其中的细节。三姑娘跟大姑娘同在静安寺,不妨明日问问三姑娘。”
施氏想了想,说:“也好。”
顾桑从主院膳厅出来,没走多远,就遇到站在廊檐下的顾九卿,她提裙跑过去,仰着笑脸看他:“大姐姐,可是在等我?”
顾九卿看她一眼,淡淡‘嗯’了声,转身顺着长长的游廊往前走。
顾桑歪了歪头,跟了上去。
“你送人了?”清磁的声音乍然入耳,顾桑有些心虚地垂下眸眼,“嗯,送给母亲了。”
顾九卿呵了一声:“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大姐姐,都知道了。”顾桑仰起头,可怜巴巴地问,“大姐姐可会拆穿我?”
陶瓷娃娃根本不是她给施氏买的礼物,也不是顾九卿给施氏选的。
而是,顾九卿送给她的。
是她喜欢想买,只是好看的陶瓷娃娃太多,她挑花了眼,顾九卿越过她头顶指了指那个笑得最灿烂的瓷娃娃,说:“就它,笑得像你。”
说完,就付了钱。
没听到顾九卿的声音,顾桑手指动了动,去拉顾九卿的衣袖,指尖即将触到之际,顾九卿忽然回头看她,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旁的什么思绪,她下意识缩回手指,将无处安放的手藏于背后,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差点被抓包一样的反应。
顾九卿扯了扯唇角,说:“不会。”
顾桑唇角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听得顾九卿又道,“可……我不高兴。”
他送出去的东西,被转手送给他人,让他很不舒服。
虽然,转手送出的对象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也不行。
“我错了。”顾桑低下头,直接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
这是女主第一次送她礼物,代表女主对她这个妹妹的认可,意义非比寻常。可她不忍看施氏伤心难过,转手就以女主的名义送了出去。虽然,这种做法能让施氏好受些,但她没顾及到女主的感受,算是擅作主张。
试想,如果是自己送给别人的东西,被转送,心里也会觉得别扭。
而且,直到此时,她才察觉出女主似乎不喜自己干涉她和施氏的事。
顾九卿将视线转向顾桑,看着她的眉眼,说:“下不为例。”
一路走过游廊,转过假山水榭,踏上石拱桥,顾九卿忽的驻足而立,顾桑也停下脚步,站在他旁边。
顾桑扭头,默默地看了眼她和女主中间还能站两个人的距离,脚步轻动,悄咪咪地往女主身侧挪动了几步,也许有过同床共枕的经历,顾九卿对她刻意的亲近没有表示不满,只是静默地望着漆黑的湖面,眸眼深沉晦涩。
风拂过,两人的裙摆交织成缱绻微妙的弧度。
顾桑垂头看了眼交缠的裙踞,又抬眼看向顾九卿,那是一种孺慕长姐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姐姐说要养我,当真不怕我嫁不出去……要仰仗大姐姐一辈子?”
顾九卿转身,直勾勾地盯着顾桑:“你想嫁人么?或者说,你想嫁给司马睿?”
哼!还在试探她对男主的感情?
“都不想。”顾桑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是想的,只是想法不太强烈,感情之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如果遇不到心之所向,行之所往,爱我,信我,疼我的人,我宁可终生不嫁。只是……”
顾桑莞尔一笑:“可能真要靠大姐姐庇护一二了。”
顾九卿顿了顿,颔首道:“嗯。”
照理女主要养她,要庇护她,算是抱女主大粗腿的路上成功了一大半,她应该高兴的忘乎所以,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种不对的感觉已经冒出来好几次,偏生就找不出原因。
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种感觉,肯定有什么问题,奈何一叶障目就是窥不破。
顾桑心里疑惑更甚,面上却露出甜丝丝的天真笑容:“大姐姐对我最好了,我以后要加倍对大姐姐好。”
顾九卿向来能窥破人心,透过一个人的皮相看到内里,他看着顾桑的笑脸,一眼就看出她笑得很假,不够真诚,他知道她的虚伪,知道她的表里不一,知其心有鬼却勘不破她的鬼蜮心思,奇怪的是,他竟不觉得反感。
那是同类的气息,她和他一样,都善于伪装真正的自己。
顾九卿看着眼前的少女,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只要你不嫁人,养你,庇护你,皆可。
可若敢嫁人……若敢嫁人……若真遇到了那个心之所向、行之所往的男人,他又如何?
念头一起,便如星火燎原,势不可挡。
那些由最原始的欲念交织而成的情愫骤然升腾而起,似再难克制,理智和情/念不断交锋,仇怨要克制,身份要克制,性别要隐藏,野心要藏匿,他从没做过真正的自己,不能有七情六欲,只有无心无情才能所向无敌。
这样的人生,着实无趣乏味。
总要尝试一件有趣的事,比如情爱?
有些东西彻底浮现,明了,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