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司马贤退下,魏文帝又强撑着精神召见了殿外的大臣,说了两句,便将大臣们撵走了,压根就没给人开口提立储的机会。
大臣们见过魏文帝,心情并没轻松多少,反而更加沉重了。
帝王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行将就木之际,药石无医。
朝中可堪继承大统者,只有秦王和齐王。
究竟该立谁,成为当下最紧迫的大事。
两日之后,大臣们再次递交奏折,恳请魏文帝尽快定下储位人选。然而,魏文帝以正在深思熟虑为由,暂时搁置此事。
魏文帝在拖延时间,他在等,等秦王得胜还朝。哪怕魏文帝苟延残喘地躺在龙床上等死,哪怕让齐王处理朝政,但他并没有真的眼瞎耳聋。
一面不死心地命亲卫找寻解药、让郝御医等亲信御医续命,一面又派人暗查齐王和秦王。
暗查的结果让魏文帝惊心,太子和康王之争,竟有齐王参与其中,唯有秦王两手清白,从未参与过争权夺利。
或许,秦王遇刺一事也颇有蹊跷。
一封由西境绕过秦王,呈递到魏文帝手上的密折证实了帝王的猜测。
……
十日后。
西境大捷的捷报传入宫中,魏文帝体内的契毒已经难以遏制,全靠参汤药物勉强吊着一口气。
司马睿和顾九卿昼夜兼程,总算在魏文帝死前赶回了燕京。
大监焦急等候在寝宫外,一见到司马睿和顾九卿,便急忙迎了过去:“秦王,秦王妃,陛下就等着你们了。”
寝宫内跪了诸多大臣,皆是六部重臣,齐王司马贤也在,跪在最前面。
司马睿出现的那一刻,司马贤心知皇位将与自己无缘。明眼人都能瞧出魏文帝撑着一口未散的气,就是在等秦王回京。
把持朝政这几月,司马贤不是没想过如废太子那般拼死一搏,然而随着埋在宫里的暗桩接连出事,他便意识到父皇对他早已有所防备,对他留了一手。
司马贤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胜算,本想找文殊公子盘算合计一番。
哪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文殊公子竟然销声匿迹了。
司马贤怀疑是父皇派人杀了他的门客谋士,意在警醒,胆敢作乱犯上,文殊公子的消失就是他的下场。
司马睿和顾九卿跪地行礼后,魏文帝颤颤地说了一句‘秦王,回来了’,便让大监当众宣读提前拟订的遗诏。
司马睿是下一任皇帝。
果然不是自己。
司马贤面色难看。
顾九卿低着头,黑乌鸦般的长睫遮住了眸底的幽暗阴翳。
看来是不日前送往宫里的密折起了一些作用,司马睿并未在密折里直接告发齐王,只提了一句遇刺之事似乎另有隐情,并非西夏所为,便足以令生性多疑的皇帝心生疑窦,怀疑到齐王头上。
大监读完继位诏书,又拿起另一份诏书宣读。
则是命齐王即刻前往封地,永世不可踏入燕京城。即使魏文帝身死,也不必掉念守灵。
司马贤面色更难看了。
父皇真是偏心,为了保司马睿的皇位,连灵位都不让他守。
顾九卿面色无波无澜,心中却冷笑不已。
当年趁着先帝头七,魏王迫不及待地发动政变,屠杀兄弟,无惧先帝死后不得安宁。如今却唯恐自己无法安息,防患于未然,提前将司马贤赶出燕京。
大监宣读完两份诏书,郝御医便上前给魏文帝喂了一碗吊着精气神的汤药。退下时,郝御医暗暗看了一眼顾九卿,似有所暗示。
魏文帝颤巍巍地指向司马贤,虚弱道:“齐王,立刻……出宫……启程。”
司马贤心寒无比,重重叩首:“父皇之命,儿臣自当遵从。此一别,儿臣恐怕再无机会侍奉父皇左右,惟愿父皇福寿安康,龙体无恙。”
安康,无恙?
魏文帝面色惨然,无力一挥手,示意司马贤和众臣退去,只留下了司马睿和顾九卿。
看着病榻上形容枯槁的魏文帝,司马睿红着眼,膝行至龙榻前,哽咽道:“父皇,儿臣不孝,未能尽孝于榻前。”
“……将皇位交到你手上,朕放心!”魏文帝交代了一些身后事,又道,“御书房有一处暗格……里面有样东西,替朕取过来。”
“儿臣遵命。”
司马睿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顾九卿,大监立即上前道:“秦王放心,咱家会派人仔细照顾王妃。”
顾九卿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颔首:“无妨,陛下的事最要紧。”
轰隆。
一道道恐怖的巨大雷鸣响彻皇宫上空, 划破天际的闪电掠过大殿中的白衣身影,竟衬得那人泛白的脸犹如鬼魅,仿若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那一瞬间, 大监恍似瞧见顾九卿唇角一闪而过的瘆人冷笑,待他细看, 依旧是那副犹如九天神女的清傲冷绝面孔,似乎方才所见乃是幻觉。
大监心有不安,正要将提前备的酒水端过去,却听得顾九卿轻叹:“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