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才会没有体温。
意识到他可能会死,她真的害怕了。
顾桑抖着唇,说:“你不会死,对不对?”
顾九卿半块脸被鲜血染红,右手也全是血,脸上是他自己的血,手上是北嘉郡主的血。
他用没有染血的左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支早该送出手的桃花玉簪,塞到顾桑手里。
顾桑低头看着簪子。
他朝她伸手:“我……做……好了……”
一句话未说完,原想触碰少女脸颊的手也顺势垂落下去,落在她的手心。
她一手握住桃花玉簪,一手握住他冰冷无温的手,只觉心口疼的厉害。
湖面上人影幢幢,有船只破冰而来,顾桑泪眼婆娑地看着急步而来的人影,只有一句,“救他。”
燕京城外, 温泉别庄。
顾九卿了无声息地地躺在暖玉床上,狭长的双眸紧闭,面容惨白毫无血色, 眼睫眉梢头发凝结着一层消散不去的霜花。
身下的暖玉床,是天下奇珍之物, 触手温暖,却怎么都暖不了他的体温。若不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吸,就仿佛死了一般。
已经半个月了。
全无任何苏醒的迹象。
如今一息尚存,全靠郝御医和玄夜高僧不遗余力的救治,以及暖玉抑制体内的寒毒。但只是暂缓而已, 顾九卿依旧未能脱离危险。
唯有彻底解毒,尚有一线生机。
为了得到解毒药材之一的凝魂草,司马睿屡次增派兵力和粮草, 不顾朝臣反对,不惜耗空国库,以举国兵力支持西夏之战。为了顾九卿这个‘女主’,男主全然失了为君者的理智,疯的够颠。
也正因为这份疯狂,西夏军在大燕军的猛烈攻势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被攻打退守至王庭, 西夏王不得不献上凝魂草,彻底俯首称臣。
顾桑衣不解带地守在暖玉床边,用热水帮顾九卿擦拭着手脸:“凝魂草已经被使臣马不停蹄地送往燕京,不日将到。还有崂山雪莲果, 听说已经开花了,等春暖花开, 便是结果之日。你一定要撑住啊。”
崂山雪莲果,并非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而是冬日开花,春日结果。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救治顾九卿的五味重药,皆是世间罕见。其中四味已经确定有了结果,唯有最重要的一味药引火炙蛊虫,最是难搞。隐匿在暗处的毒楼几乎全部出动,陌上也出京了,还不知何时有结果。
陌花端着汤药进来时,顾桑头也没抬地问道:“火炙蛊虫,有消息了吗?”
“有,不过也要等些日子。”
顾桑不解:“为何?”
陌花回:“毒娘子有孕在身,必须要等她分娩之日,才可取蛊虫。否则,蛊虫提前离体,胎儿不可活,毒娘子绝不可能自愿。”
顾桑默然。
她与毒娘子有过一面之缘,毒娘子曾用她威胁顾九卿获取琴缺的下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然而,谁能想到名誉天下的第一琴师琴缺先生同顾九卿一样戴着‘假面’愚弄世人,顾桑也是听陌花说起火炙蛊虫的下落,才知道琴缺并非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反而是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毒娘子之所以对琴缺喊打喊杀,一路追杀到燕京城,概因琴缺欠的风流债。
难怪顾九卿轻易就将琴缺出卖了。虽不知,顾九卿如何利用琴缺从毒娘子处获取火炙蛊虫,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路数。
半晌,顾桑道:“她生孩子时,就会心甘情愿取出火炙蛊虫吗?”
陌花默了默,回道:“三姑娘不必担心,我们会让毒娘子心甘情愿。”如何布局取蛊虫,主子早已吩咐过。
这话就有待商榷了。
顾桑见汤药渐凉,一边给顾九卿喂药,一边问道:“还要等多久?”
陌花:“一月便可瓜熟落地。”
崂山雪莲果,火炙蛊虫,都要等,也不知顾九卿等不等得住。
顾桑小心翼翼地擦掉顾九卿唇角溢出的汤汁,忧心忡忡。
喝完药,陌花便端着空碗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又进来了一趟。
“三姑娘,老爷和夫人过来了,恐怕得麻烦你应对一二。”
顾桑点点头:“我知道。”
顾九卿中毒的消息被隐瞒了下来。
对外只说是,出宫养病。宫里宫外皆知皇后身体弱爱生病,此番为救家妹涉险,受寒冻病,外面议论更多的是,顾家这段姐妹情,无人猜想到中毒将死上面去。
至于北嘉郡主,当场毙命,却是死在了顾桑手上。为何死在她手里,因为司马睿不愿皇后落下狠辣的恶名,也不愿皇后承受太后母族的怨尤,就让顾桑背锅了。
顾桑无所谓,她在意的是,顾九卿的死活,其它都无关紧要。
顾显宗和施氏得知是她杀死了北嘉郡主,震愕之余,并未苛责怪她半分。尤其是顾显宗,原本对顾桑让顾九卿遇险颇有微词,又知她对嫡姐亦是舍命相护,倒也不好说教了。
顾桑到达前院另一处卧房时,顾显宗和施氏正在同卧病在床的‘顾九卿’说话,大多是二老在说,床幔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咳嗽回应。
‘顾九卿’亦如从前,对他们并不热络。但不知为何,顾显宗莫名觉得养病期间的‘顾九卿’少了一些身居高位的威压,反而多了一丝亲和,话不免多了起来,着实过了一番慈父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