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杨灵籁将自己说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潘姨娘也仍然觉得自己所生的姑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太坏。
“所以,姨娘你会帮我吗?”
带着试探和茫然的话,叫潘氏猛地拉回现实,阴影打在室内,她瞧着女儿满是寂落的脸,根本无法拒绝,拢了拢对方的肩膀,轻抚着她乌黑的云髻,良久才道。
“三娘想去做什么便去做吧,姨娘只听你的。”
其实对于杨父,潘氏亦心中打鼓,她也不敢赌一个男人的疼爱,只是无可奈何下逃避的选择,如今被猛然剥开一层皮袒露出来才打击深刻,可如今杨三娘的几句心声也叫她无法舍弃,终究这十月怀胎又十七年教养的血脉亲情马虎不得。
有些东西是阻止不了的,她或许护不了三娘,但至少也想给三娘做些什么。
杨灵籁将脸埋在人的肩膀处,颤颤巍巍像是哭诉,眼神却微挑正能瞧见外面簌簌晃动的竹叶,笑意隐隐。
她又一次赌对了,上一次是夫妻之命,这一次是母女之情。
赐婚
潘氏走后不久,便有一个新面孔的婢女端着承盘来院子中请见。
杨灵籁被盈月哄着出来瞧瞧,屏风外的圆桌上规规矩矩摆着一竹编蒸笼,样子新奇,也不大,待仔细些还能闻到些许竹木和茶叶的清香。
打开蒸笼,便见形四四方方的糕点依次摆着,个个体态丰腴且有弹性,一眼望去呈半透明状,是茶的碧绿色。
盈月甚至专门找了一对膳碟摆放,叫杨灵籁看的有些咂舌,不知到底是什么稀奇玩意,便随她去了。
待真尝到了嘴里,才觉这味道有些颇像她曾吃过的糕点,只是这里面放的不是肉而是星星点点的碎茶叶。
“姑娘,好吃吗?”
杨灵籁最后抿了抿嘴角的碎渣,喝了口茶,口中越发泛着淡淡的茶香,“这是哪里送来的,赏些银子过去吧。”
“姑娘可想差了,并非别人送的,而是姨娘亲自为您做的。”
不经意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是午后做这些烫到了手?”
杨灵籁虽不好拘束,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上乘,今日潘氏一来,她便注意到了那有些狰狞的伤处,只是心中总有些别扭才什么都没提。
如今这一连串也都说得通了,今日晨起与她争吵,午后便做了这糕点当赔礼,竟也是被她给连累的。
碧画对潘氏尤为在意,她虽年纪小却因着姨娘的善意才从一个受人欺负的浣衣婢女做了这主子身边有头有脸的丫鬟,送吃食时又是对小婢女一叮咛二嘱咐,叫人一定要说清。
听到盈月耳里,就是潘姨娘因为姑娘伤神,亲自进小厨房做了这糕点,后伤口来不及上药便慌慌张张被叫到正院,这糕点中皆是满满的爱女心切,比之山珍海味定都美味些许。
因而转述时又加了浓厚的一层滤镜。
“姑娘,奴婢还听老嬷嬷说,这茶糕可是您幼时最爱,姨娘可真是惦记您的紧。”
可谁知杨灵籁听了却依旧不冷不热的,只是盯着碟中的那最后一块茶糕神游天外。
原来,也不是做给她的。
又在院中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杨府迟迟没接到镇国公府似要上门提亲的消息,那金明池中发生之事像是一场云烟消散在日复一日里。
杨父在书房中待的时辰都多了不少,甚至鲜少地叫这个女儿多走了几次,只是每次来了也只是打打太极,现在除了一个等字,便什么都做不得。
杨灵籁倒是想做些什么,奈何没人给她这个机会,徐氏已然把她当成了害虫看管,一食三餐之外,盈月出这翠竹园都是奢侈。
已入四月,最后连下了几日春雨,便迎来了初夏,失了春寒料峭,空气中都染了几分燥意。
侍女们正忙着翻箱倒柜地去收往日的衣服,又挑出一些应季的襦裙,一一叠放好,便是床上的褥子都收了几层,反而叫杨灵籁有些不太习惯。
她今日起的早,却没什么精神,左右无事便想睡个回笼觉,谁知徐氏身边的婢女东香突然来请。
杨灵籁支着胳膊在圆桌前打哈欠,倒是盈月有些义愤填庸。
“姑娘,大夫人一向与咱们不对付,还经常借事发落,眼见着就要定亲不能生事,若不咱们寻个借口把她打发了。”
可姑娘却只是左右晃了晃头,伸了伸懒腰坐在了铜镜前。“给我梳妆吧,便梳垂髾髻。”
镜中映着一张因年纪不大而尚带娇憨的面容,细眉狭长,眼尾坠以些许薄红,乌发被抹上头油一点一点地梳起露出完整的额头,簪上几多蓝色绒花,便与身上俏丽的蓝白襦裙交相呼应,额间点一红钿,娇而不艳,楚楚动人。
恰好秋心院的大门开着,两人进了月亮门,迎面便是一花圃绿蔓青芜,整个院子比之翠竹园不知大了多少又精细了多少,小丫鬟们都穿着新发的衣衫挨个做事,无人瞧见她们,便是瞧见她们也不见会搭理。
杨灵籁也不在意这些,总归是做不了别的才生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徐氏比她急。
果真在门前站了不过一刻,东香便出来请人。
正厅已然坐了两人,两扇山水屏风则挡住了左右两侧的情景,她也不客气,行了礼便正坐在了独独留下的那个位置,十分自在端着一旁的茶盏品了一口,的确比她院里的东西强多了。
“不堪入目!”
杨慈安面上眉眼一皱俱是嫌弃,如此鄙陋之举也堪堪做的出来。
也不知那魏婕妤如何相中这般没气度的女子,竟还鼎力相助,单是想着吕公子身边会出现这样一根搅屎棍,便觉得往日期冀都没了意思。
茶盏落下,响声清脆。
“姐姐活的优渥,自是不知三娘自小连家塾都入不得,识得的也不过几个字,当然作不出那雍容闲雅之事。”
杨府自有聘请的夫子,按规矩本该是家中儿女皆可求学,轮到杨灵籁却是接连几个夫子接连婉拒,徐氏便以她脾性不静为由,禁了她去家塾,只在闺中跟着识字的奴婢学。
若要怪,也该怪徐氏,而非无辜受牵连的她。
杨慈安呼吸一窒,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强词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