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吕雄关自是也想到了这一层,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吕献之站直身体,掷地有声,言辞凿凿。
“孙儿心许三姑娘,恐于此事无法相让。”
“公其心,万善出,三姑娘品性并无错处,且圣上赐婚并不比兄嫂相差几许,若要由聘礼之上彰显勤俭品性也是叫人贻笑大方。”
话中之言直指大房小心思,被一个小辈责备顿时一众人哑声。
老国公却道了个“好”字。
“祖父也算是在咱家人身上瞧见几分男儿血性,为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惦记妇人聘礼,今日你当堂不让,是可。”
“王氏,这礼便由公中处,若不够便来寻我,定是要给我吕家好儿补全。”
王氏受宠若惊,赶忙谢恩,其实堂堂镇国公府哪里又拿不出一人聘礼来,不过只是推辞之言,逮住了杨氏身世要做文章。
在厅堂中扳回一局,王氏是高兴了,只是出了门,便越想越觉得不对。
“老爷,献之这是第一次这般在意一件事,区区一个杨氏聘礼便叫他生出这般模样,日后若是嫁进来,岂非要仗着夫婿宠爱,搅的天翻地覆。”
吕文徵向来不懂妇人的弯弯绕绕,只觉笑话,吹胡瞪眼,“夫妻能勠力同心并非错处,杨氏一小小庶女怎敢去闹你这个婆母,杞人忧天!”
见人快步走开不理,王氏气急暗骂,“这个死老头子……”
十里红妆
问礼已过,便是纳徽,即致送聘礼。
已至四月中旬,京城中对吕杨二家结亲的议论之声却一路走高,无他,今日吕氏登门松礼了。
据眼见之人所说,那送聘礼的队伍有百米多长,沿着神武大街走过去像是一片红海,掮客无一不是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足见箱内定是塞的满满,不知多少金子,多少翡玉玛瑙。
街旁府门大开,人人见之夺目,主人家得了消息,各个垂头叹气怎么自家女儿没这般好福气,那杨氏三小姐哪哪不行,却捡了个这般好的亲事,当真拼的是命。
杨灵籁正值午睡,却被院中的响动惊醒,因不喜她人陪睡,盈月并不在屋内,待她随意蹬着翘头鞋出来,偌大的翠竹园不过短短一刻,便已是人鬼不通,徒留一极细的缝隙足以让人横着出去。
她站在廊下被阳光和那大红刺的刺的根本无法睁眼,再等适应,却见面前已站了一穿深色裤褶服的老嬷嬷,半白的头发梳的盘顺,单看面相有些刻薄。
对方先是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通,散乱的长发,未穿好的鞋履,无人侍候,
又环顾了内室几眼,不见什么贵重物品,且窄生生的。
眼见人的嫌弃都要溢出来,杨灵籁眼中厉色一闪,漫不经心道。
“嬷嬷若是觉得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出门左拐可没人挡。”
凉凉的口气叫李嬷嬷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明明院中正是喜气的时候,这三姑娘的眼神却叫人觉得瘆得慌,红润的脸色反而像是血染的,总有点诡异。
“老奴是给三姑娘送聘礼来的,难不成姑娘要将这些东西一并赶出去?”李嬷嬷蹙着眉头,底气知足。
话说的不长,却开门见山,语气中的有恃无恐,透露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
区区一个杨府三姑娘身份低微,无人教养,粗鄙不堪,她领的是王氏的命,这种好日子谁敢下她面子,便是这杨大夫人也得请她进来。
“呵~”杨灵籁就站在那,却视线逼人,唇角挽了个笑,凑在人的耳边,寒声吐出一个字,“那你就滚啊,带着你的这堆破烂东西一起滚出去。”
道完一句,便见人重新斜倚在沉木门框边,好似整暇地仿佛在看一场置身之外的笑话。
暖灿灿的光灼了她的半张脸,啼笑皆美,潋滟眸子里平等地倒映着这院中的一切,像是普度众生的神女,佛光照耀,任谁也不敢靠近,也愈发叫李嬷嬷分不清现实,刚才那口吐恶言之人,是谁?
“不走?”
熟悉的嗓音终于叫李嬷嬷从混沌中回神,却依旧是怔了怔,她不敢,这是御赐的婚事,也是夫人赏脸给她的喜事,若是办砸了,梗着气抬出去,别说那些平民百姓如何说道,便见那街边一水的府邸主人都会嘲笑一句镇国公府沦落至今。
其实她心里也有一股声音在告诉她,这是杨三娘故意使的招数,只要她真的做出些动作,也不见得对方能忍得住,毕竟这高枝是杨家攀的,理应也是杨家低人一等。
良久,她做出了抉择,却是之前面上那些倨傲消失的一干二净,满面的笑容,热情惊喜极了,“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奴不懂。”
又往身后殷勤地指了指身后那些成堆打着大红色结的红箱,语气谄媚极了。
“今日老奴是奉了夫人命,亲自来为姑娘您送聘礼,夫人还怕您拿不住,叫老奴务必亲自送到您的手上。”
杨灵籁哼笑一声,又叫李嬷嬷心中一抖,赶忙又是一笑。
“姑娘恐是不知,这其中除是夫人添的,更有九公子亲从私库中拿的好东西。”
这话确实叫杨灵籁起了些心思,似笑非笑。
“哦?”
“看来嬷嬷定是知道他放了什么?”
李嬷嬷却是卡了壳,当时那小侍卫说是要添东西,她也就没管,索性已经核实几遍就连着一并抬来了,这箱子这么多怎么还分的清。
“这……老奴还真是不知,九公子向来奇异巧思多,或许是想姑娘您亲自清理时寻得。”
也是苦了这老妇人给自己寻个台阶下,竟还搬出吕献之这尊大佛来。
“行了。”杨灵籁终于大发慈悲,“你走吧,至于夫人的好意,替我谢过。”
待李嬷嬷含着一口气脚步慌乱的离开这杨府,走在回府的街上才清楚意识到什么,自己被一个小庶女拿了乔,是她混到如今都匪夷所思之事。
再说盈月从旁处回来,却见得满院无处落脚,正巧碰上往外的走李嬷嬷,再见廊下出门的姑娘,整个人也顾不得遐想,赶忙横着身子穿过这些红箱子,分明到了却不敢站近,只轻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