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的手不大,但不是普通女子如同无骨那样的柔软。至少母妃的手比容宁的手纤细白皙得多。
她手上拥有带着多年操练后的老茧,但又有着刻意放轻的温软。
那是天底下独属于容宁的手, 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相比。
他头皮是彻底麻的,耳廓已如去火中烘烤过, 好半响勉强缓着垂首开口,带上了一点难掩的低沉懒散:“这话问出来,说明你十成十在怀疑。”
容宁:“也是。”就算是秦少劼现在说风寒是真的,她也不敢轻易相信,会觉得帝王在继续骗她。
她手抬起来,用指腹一点点戳在几个她知道的穴位上,稍用力揉按着:“陛下感染风寒会让人担心。”
那种点穴时产生的酸涩,是容宁的小小报复。
她一边用力,一边胆子很大警告着帝王:“担心一次发现是假的,担心第二次也是,那总有一天会发现,担心是没有意义的,我会再也不担心了。”
秦少劼觉得自己此刻确实像是病了,头脑分成了两半。一半无比的清醒,像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另一半则是彻底沉沦在了容宁的贴近中。
他知道,他很清楚容宁说的意思。
要是他身体虚弱,朝廷上下有无数人会为他操心。但他们大多数人操心的是帝王,而非秦少劼。他又被按了一下,终是失态恍惚。
“容宁。”秦少劼好半响后声音发哑,“你在意我,才会这么说。”
容宁微怔。
她隐约明白秦少劼在说什么,但腾升起了一种想要让秦少劼不要再说下去的冲动。只是她满手的油,现在怎么也做不到去捂住秦少劼的话。
秦少劼没有再用“朕”区别开两人的身份:“百官会揣测我是不是真的生病。如果是装病,那么装病有什么目的。一次两次不管我是真是假,会骗他们多少次,他们都会配合着我演戏。我装病弱可以得到一时的心软。但这份心软,不会是大多百官产生的,也不会是宫里大多太监和宫女产生的。”
这些人希望他身体安康,都是出于自身的目的而已。
秦少劼鬓角有一丝汗滑落。他有些想要喝水,又无法起身让容宁发现自己有多失态。
他说着:“你会关注我、在意我,也会关注旁人、在意旁人。但我终究在你心里不一样。你第一次会担心,第二次也会担心。你从最初的看透,转变成最终的纵容。”
容宁手的动作下意识轻了:“那是因为你是皇帝。”
“不,父皇在世,你会睡在他隔壁,但也绝不会乐意和他睡一张床。”秦少劼背对着容宁,将容宁剖析得彻彻底底,“说不定忠君变弑君。”
容宁:“……”容宁代入了一下秦少劼的话,非常恍惚发现是真的。
她能够接受和秦少劼睡在一张床上,但要是让她和别的人睡在一张床上,哪怕对方是帝王,她也无法接受,说不定真会半夜拔剑。
她很少会和人那么贴近。就连出去打仗,都很少和人这么近。
容宁觉得这不对劲。
秦少劼的话怎么听着好像她站在第二层台阶,哼笑着将站在第一层台阶上的帝王小心思看透。结果她一转身发现秦少劼只是将一个自己的表层放在第一层台阶。
他站在最高处,看着她得意的样子,看着她以为她看透。
容宁越想越不对。她拍了一下秦少劼的后腰:“我是希望你不要再骗我!”不是要和人讨论自己到底有多在乎他!
秦少劼闷哼一声。
他觉得自己后腰可能有了一个巴掌印。
秦少劼伸出手扯过了被子,将自己大半身子遮挡住。
他终于可以掩盖一切不堪,继续将一切藏在被褥下,藏在容宁见不到的地方。
转动身子,他带着微湿润的黑眸注视容宁:“我做不到。”他没有办法做到永远不骗容宁。人之卑劣,他自小清楚。
他希望容宁可以留在他身边。如果希望没有用,他会想办法让容宁留在他身边。
秦少劼此刻认为他就算是伸出手触碰容宁,都是对容宁的一种亵渎。他和容宁之间隔着被褥,如同隔着一切。
“我不会做让你不高兴,也不会做让你想远离我的事情。”秦少劼缓缓说着,“你发现我骗你的时候,你会很高兴。”
容宁:“……”
她在意秦少劼,她在乎秦少劼。而这所有的一切全部被秦少劼看在眼里。他明明和自己同龄,可就像全知全能,走一步的背后谋划了千百步一般。
她果然是被当猴看了!容宁想说自己生气了,可深吸一口气,发现气不起来。
秦少劼是天生的帝王,但他这么做,是因为他也在意她,他也在乎她。
他那天生帝王的胚子下,有种一股常人难以窥见的疯。是一种固执的执念,是对曾经恭贵人在世时,明明有娘亲在,却依旧整整七年感觉一无所有的恐惧。
容宁干巴巴开口:“我就是高兴,怎么了。”
秦少劼:“我也高兴。”
他被抹了药油,又尝试遮掩自己而盖上了厚重被子,如今头发湿漉。他扬起一点唇角,脸上白皙里透着红。不再是那种高烧病态的红。
这时的他姿态让容宁哑然。
容宁简直以为自己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有些将士冒出的荤话都没她和秦少劼之间刺激。
她抿了抿唇,竟是不知所措起来。
秦少劼知道容宁有时候听到太过绕绕弯弯的话,会干脆不去想那话的意思。他便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容宁,皇后位是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