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骂下属?”
“没有,他对所有人都很好。”郁岸不想承认这样的答案,但这是事实。
蛤白摇摇头,把盘子和瓷勺放回碗架里。
郁岸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他再说话,局促地搓了一下指尖,追问道:“为什么昭然在畸猎公司工作?不怕得罪畸体同类吗?”
“有得必有失。家族里总要有人为此做出牺牲。”
“为什么做牺牲的是他?他的心肠比秋柿子还要软,在那种地方工作,每天都在剿杀同类,肯定不好受。”
蛤白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将瓷勺扔进筷筒里:“是啊,这种事怎么会轮到亲族里最小的他?”
郁岸不明白他的目光为何充满敌意和责怪,但并不介意这样的眼神,不如说这才是常态,昭然看向自己时满眼温柔才是他遇见过的唯一的不正常,有得必有失,自己理应为被馅饼砸中的幸运付出一些代价。
过了很久,郁岸问:“以后让我做坏事怎么样?我不怕下地狱。哥哥,你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蛤白挑眉讥讽:“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有什么本事?”
“比昭然心肠硬。”郁岸回答。
蛤白怔了一下,看他的目光多了些探究。心中的敌意和蔑视松懈了一些。
“那就先在地下铁站稳脚跟,再来找我。”
“好。”郁岸不假思索答应。
他们在厨房里说话时,客厅中突然爆发一阵哭声。
蛤白擦净双手匆匆过去瞧,三只小蝌蚪满地厮打成一团,我扯着你的尾巴,他揪着我的头发,甚至张开状似七鳃鳗的布满尖牙的嘴互相啃咬起来。
“二二三三!不准扯姐姐头发!”蛤白吼了一声,空中迅速聚集起十几颗转动的眼球,视线对准三只小蝌蚪,房间立刻安静下来,小蝌蚪们被死亡目光笼罩,怎么都动不了了。
打架的原委很简单,姐姐踩到乱扔在地上的小汽车摔了一跤,但小汽车是另外两个小蝌蚪最喜欢的玩具,被踩坏简直要心疼死,于是两个混小子撕了姐姐刚刚包好的书皮,姐姐也不甘示弱,一打二不落下风。
“天天惹事,烦不烦?我买张车票把你们都扔回冰洞里去。”蛤白拉了张小板凳过来,坐到桌前把撕坏的书皮剥掉,重新剪一张新的。
两只小蝌蚪捧着摔坏的小汽车哇哇大哭,烦得蛤白脑袋痛,买新的也不行,就要这个。
“谁让你玩完了不放好?扔地上不是叫人踩的?我又不会修。”
小孩子的哭声奇响无比,即使郁岸站在局外人的位置也无比烦躁,心跳跟着加快,呼吸更加急促,想让他们全部闭嘴,从窗户扔出去,或是埋进土里最好。
但这里是昭然的家,人一旦有了顾虑,就无法为所欲为了。
他拿走小朋友手里破碎的小汽车,来时带的单肩包里装着常带在身上的精微工具盒,盘膝坐在地上修了起来。
发动机微微变形但没损坏,只是电路板的焊点开了而已,重新接上之后将外壳扣回去,掉下来的碎片用瞬干胶黏回原位。
郁岸面无表情,食指压着小汽车放回地面上,指尖一松,小汽车又绕着圈子兜起风来。
小蝌蚪们惊奇地看着死而复生的小汽车满屋子游走,再次望向郁岸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虽然蛤白没有回头,但郁岸的表现一直落在他的视野之中。
“我要先告辞了。”郁岸把工具箱塞回背包,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昭然更习惯夜里工作白天休息,因为日光会消磨他的体力,既然好不容易把生物钟改回来,就先不叫他了。
当下需要先回一趟家,认真读读电视橱里的日记。
他背上单肩包,换了鞋推门离开,才走出几步远,两只小蝌蚪急匆匆地迈着小步子追上来。
二二提着一个打包饭盒,努力踮脚放到郁岸手里:“喏,排骨玉米汤。”
三三举起一个镂空眼睛图腾,塞到郁岸另一只手里:“这是我偷偷给你的东西,不是爸爸给的。谢谢大哥哥。”
图腾的材质既像金属又像玻璃,表面刻画着眼睛的形状,当注视它时,瞳仁似乎会跟着视线移动,有种迷幻的错觉。
郁岸握住眼睛图腾,再抬起头那两只小蝌蚪已经跑回门里。
“这是……”
郁岸托着镂空的眼睛图腾向前走,不慎撞到了空中浮游的蓝火虫。
蓝火虫惊醒,又浑浑噩噩飞离,没有像昨天一样放电攻击他。
靠近爬满玻璃月季藤的栅栏,郁岸小心试探伸出手向外推铁质栏杆,手指触碰到半透明的玻璃质藤蔓,那傲慢的藤条也没有像昨天一样刺出半米长的暗刺驱赶他。
推开栅栏,日光照耀在眼睛上,郁岸抬手遮挡,在指缝中居然看见马路对面就是自己居住的老小区大门。
他诧异转身寻找来时的路,但身后只有熟悉的早点摊和贴满小广告的矮墙,一切恍如童话的迹象都消失殆尽。
要不是眼睛图腾还攥在手里,郁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从未像今天一样好奇昭然生活的地方,人类的双眼被所谓现实的程序墙蒙蔽,而他幸运地拨开迷雾的一角得以窥见更广阔的天地,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去看看那个梦境般的世界。
日记
家里的摆设还和走时一样,电视橱四脚朝天放置,客厅里堆满大学毕业后从学校带回来的行李,装在打包纸箱中摞在一起,让窄小的房屋可用面积缩小了一半不止。